July 17, 2013

愛爾蘭(三):都柏林

清晨的都柏林略有寒意,我們幾乎每天早晨都會搭公車或走路到市中心晃晃。都柏林簡單可以利菲河(River Liffey)為界,以南建築群比較舊,大多有百歲以上,不少歷史建築分佈於此,例如聖派翠克教堂、基督大教堂、市政廳、都柏林城堡、三一學院等;利菲河以北感覺較新,建築稍微現代化,歐康納街(O' Connell Street)是都柏林最主要的道路,路中間立有都柏林新地標--都柏林尖塔(The Spire of Dublin),或稱光明紀念碑(Monument of light),是根高達121公尺的不銹鋼圓錐尖塔。

都柏林的天空

O' Connell Street的欣穎並不是因發展晚成,它可是愛爾蘭各種獨立運動中的重要起點,也因為如此原街道在戰火中歷經摧殘,1990年代後才規劃重建,其中郵政總局是重要的歷史建築,The Spire of Dublin的設置也是用以紀念原本立在此處的地標 Nelson's Pillar, Nelson's Pillar於1966年被愛爾蘭共和軍炸毀。

利菲河(River Liffey)與 Ha'penny 橋

歐康納街(O' Connell Street)和都柏林尖塔(The Spire of Dublin)

都柏林尖塔(The Spire of Dublin)

在近代以前,很多暴力來自君王權勢與宗教愚知,但在近代以至今,很多暴力則來自政治理想與種族主義,後者很難被批為愚昧無知,因為很多是困頓中培養出的偏激思想、憤恨中醞釀而成的極端暴力。中世紀的歐洲是黑暗大陸,但20世紀初歐洲的戰爭殺戮並沒有比中世紀來得明亮。前篇我曾說愛爾蘭的歷史看起來直率且迷人,但筆止於談到饑荒及與英國的揪葛,因為自此後的歷史再也不迷人了,而是一場民族與思想的搏鬥與戰亂。

愛爾蘭從1916年對英國政權的挑戰開始白熱化,首先在郵政總局前廣場宣布「愛爾蘭共和國宣言」,1918年原本英國體制中選出的國會議員自行成立「第一屆愛爾蘭國會」,並與愛爾蘭內閣共同宣布在國會市政廳宣布愛爾蘭獨立,隨後在1919年1月對都柏林堡的英軍發動攻擊,開始了長達三年多愛爾蘭獨立戰爭,或稱「英愛戰爭」,至1922年7月11日雙方協議簽定「英愛條約」為止。

然而與英國的停戰條約並沒有為愛爾蘭帶來和平,條約的簽定立刻把愛爾蘭分裂為支持條約派(國民軍)與反對條約派(共和軍),反對者反對條約中指愛爾蘭是英國的「自由邦」,也反對自由邦沒有包含北愛六郡(今日北愛爾蘭)。反對派佔領了法庭表達嚴重抗議,而支持派領袖麥克‧科林斯(Michael Collins)一心想趕快成立自由邦政府推動自治,又在英國的火上加油之下,決定對法庭砲擊,雙方就此決裂,展開近一年的交火。內戰對愛爾蘭的傷害比獨立戰爭還駭人,不僅戰爭造成重大傷亡,雙方人馬也報復性輪流處決對方囚犯,許多獨立戰爭中互的英雄們死在內戰之中,包括科林斯;這些英雄未能見到愛爾蘭真正自由和平的一日,曾經同志戰友竟成為敵人甚至命喪對方手下,愛爾蘭立國的代價好大。

都柏林基督大教堂

都柏林基督大教堂

都柏林街景

都柏林街景與輕軌車

人物與歷史的雕像

有一部電影《豪情本色》演愛爾蘭獨立戰爭領袖--麥克‧科林斯(Michael Collins)的故事,科林斯天生的軍是天分與陰險的暗殺手段讓他成為獨立戰爭的英雄,但也是因為他自行決定同意「英愛條約」內容並簽定引發革命軍內部分歧,導致內戰。電影的渲染作用在1980年代後很多人把科林斯斯當作愛爾蘭的國父,與原本被視為國父的埃蒙‧德‧瓦萊拉(Éamon de Valera)並列,但事實上,在達百年的獨立運動歷史中有非常多「重要的人物」,在都柏林的街頭巷尾時不時就可以發現這些人物的雕像。

歐康納街前後就立了四座雕像,最巨大的那座紀念的正是丹尼爾‧歐康納(Daniel O’Connell),他是19世紀前半葉的獨立運動英雄,採取和平非武力的對抗,歐康納於1842年創立愛爾蘭天主教政治組織(The Catholic Association),以極低廉的入會費招募大批愛爾蘭人入會進而引起英國政府的注意,以非法組織為名勒令解散,身為律師的歐康納不擅武攻但極懂文攻,立刻又創立了新天主教政治組織(The New Catholic Association)並且擬好完全不違背英國法律的組織章程,英國政府沒轍了,而歐康納就透過這個組織凝聚了愛爾蘭人的政治力量,逐步爭取選舉與立法的權利;爾後歐康納因發現雖然英國有國教,但法律上並沒有明文限制天主教徒參選國會議員,於是他自行參選,一舉獲選為國會議員,直接進入英國倫敦的國會殿堂,他開啟了愛爾蘭政治獨立的先鋒,被稱為「國家的解放者(liberator of nation)」。

丹尼爾‧歐康納(Daniel O’Connell)雕像

丹尼爾‧歐康納(Daniel O’Connell)雕像

除了政治人物外,雕像常見的還有文人。歷史告訴我們亂世出英雄,亂事也出哲學與文學,歐洲歷史中文學更是思想與精神的領導,哲學的地位足以撼動整個歐洲王朝走向,是整個民族與國家翻身的冀望。愛爾蘭小國寡民,但長年被英國殖民的苦難激發出大量的文學家,前後已有四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葉慈、蕭伯納、貝克特與希尼;他們沒有投筆從戎,而是用筆當戎,用文字重塑凱爾文化,用文學啟迪愛爾來的民族思想。

三一學院外雕像


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是最被廣為人知的愛爾蘭詩人,他活躍的年代正是歷經愛爾蘭獨立戰爭與內戰的時間,光火之中他致力於推動民族文學,創造愛爾蘭想像。年輕時的葉慈受浪漫主義的影響,詩風屬於唯美主義,喜歡詞藻修飾,營造神祕夢幻的感覺;後來他因結識革命人士約翰‧歐李瑞(John O’Leary)及迷戀上一位民族狂熱女人茉德‧岡納(Maud Gonne),才逐漸從頹廢的唯美主義走入現實的愛爾蘭,致力於民族文學的創建,他曾在自傳裡說:「我有三種興趣:對一種文學形式、對一種哲學,以及對民族信仰的興趣。起初三種興趣似乎互不相干,後來漸漸的,我的文學嗜好便和我的民族信念合而為一了。」(吳潛誠,1999)。我們造訪愛爾蘭國家圖書館時,正好有「葉慈的生活與作品」展覽。

*吳潛誠(1999),《航向愛爾蘭》,台北:立緒文化出版社。


愛爾蘭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

葉慈的許多手稿文物收藏在愛爾蘭國家圖書館。都柏林有兩個值得一去的圖書館,一個是有400年歷史且藏有最古老的福音書的三一學院舊圖書館,一個就是愛爾蘭國家圖書館,是個「參考」圖書館,在館內可以找到跟愛爾蘭有關的圖書、歷史、文學、音樂、報紙、照片、以及手稿。圖書館設有免費諮詢櫃台,不僅可諮詢愛爾蘭相關的資訊,更可以諮詢「族譜」,館內有間諮詢服務室寫著「family history research」,目測20坪的大房間設有櫃檯及查普書桌,書櫃上放著大量的書冊寫著密密麻麻的姓名。

族譜諮詢何其重要,遽聞每年都有幾千人來這裡尋找自己在愛爾蘭的家族歷史,想必與1850s年大飢荒導致上百萬愛爾蘭人移居海外有關。美國第35任總統甘迺迪(John Fitzgerald Kennedy)也是愛爾蘭人移居美國的後裔,1963年甘迺迪訪問愛爾蘭,僅四天行程就改變了整個愛爾蘭,被視為愛爾蘭脫離英國後重要的歷史事件,此事件也在國家圖書館以特展形式展出,把當時甘迺迪來訪的四天行程具細靡遺的呈現出來,包括參訪路線和車隊編排等規劃手稿。

愛爾蘭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

愛爾蘭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

愛爾蘭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一樓大廳

愛爾蘭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閱覽室天花板

不是來自都柏林的都柏林核心(Dublin Core)

進到愛爾蘭圖書館圖書館藏區時,老闆突然很感興趣地去翻「書卡櫃」,在電腦普及以前查詢館藏書目都得靠書卡櫃,我記得國小的時候還學過怎麼查,這不禁令我想到一個誤會。

有個顯為人知卻也眾人皆知的系統叫「都柏林核心(Dublin Core)」,或稱「都柏林詮釋資料核心集(Dublin Core Metadata Element Set)」,說顯為人知是因為專業以外的人很少意識到這套系統對我們知識建構的影響,說眾人皆知也正是因為全世界的讀書人都已經深深被這套系統所影響了。簡而言之,都柏林核心是當前所有實體或網路圖書館所使用的國際標準圖書編目,換言之它是一種將知識資料標準化的編碼,都柏林核心研訂後世界上的知識文件幾乎都採用這類分類法歸類,加速知識在資訊網路的傳播,在我們生活中所習慣介紹一本書的方式就是採用都柏林核心的標準,包括書名、作者、主題、描述、發行者...等主要屬性,可以稱之為「詮釋資料(metadata)」,意指「描述資料的資料」。

誤會,是因為顧名思義會以為都柏林核心與愛爾蘭都柏林有關,但其實是指美國俄亥俄州一個叫都柏林的城市,因為第一次標準研訂會議於1995年在那邊召開的。


愛爾蘭國家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Ireland)傳統「書櫃卡」

都柏林 Google 3D 城市模型

圖書館藏古也藏今,在愛爾蘭圖書館裡可以找到都柏林的空間資訊,所謂空間資訊不只有古今地圖喔,當今已相當普遍的Google 3D 城市模型當初正是以都柏林為首例試作的。2009年9月Google公司在免費空間軟體Google Earth第一次開放3D建築圖層,首二例分別為英國卡迪夫(Cardiff)及愛爾蘭都柏林。身為學都市計劃的,自以為一定可以在圖書館裡找到甚麼特別的寶貝,結果只是用圖書館裡的電腦Google Earth看到了,該說讚嘆網際網路的open data的顯著成功呢還是感嘆某種地方性的消失呢?


都柏林城堡 Dublin Castle

都柏林堡(Dublin Castle)就位在都柏林的核心地區,也是見證許多愛爾蘭歷史的地方。都柏林城堡於1204年由英格蘭約翰王下令建造的。都柏林原本是維京人定居的重要城市,已建有維京人的城堡,盎格魯薩克遜人(英格蘭人)來後就控制了都柏林。約翰王建造的都柏林城堡其實在1684年毀於祝融,只剩一座塔堡尚存。18世紀都柏林城堡被英國當作政治行政的中心,因此逐步修築了現在看到的樣子,但也因此成為愛爾蘭獨立戰爭中大小戰役的首要目標。1922年愛爾蘭獨立後,麥克柯林斯(Micheal Collins)在此成立了臨時政府,成為見證愛爾蘭獨立的歷史建築。

都柏林城堡(Dublin Castle)側門

都柏林城堡(Dublin Castle)

市政廳 City Hall

都柏林城堡旁邊是都柏林市政廳(City Hall),大約建於18世紀末,建築風格跟台北二二八公園的台灣博物館很像,巴洛克古典主義的建築,簡化過的科林斯式柱子,空白的山牆,綠色的圓頂,裡頭大廳放了兩位雕像不知道是誰。愛爾蘭的複雜歷史出現了許多偉大的人物,包括在文學、藝術、政治、戰爭等等不勝枚舉,街上常有搭著名字不認識的雕像,而從書上認識的名字卻一個也沒有。

市政廳(City Hall)

市政廳(City Hall)一樓大廳


Guinness啤酒廠

終於,要遇見我與愛爾蘭的初識--愛爾蘭啤酒,也就是舉世聞名的Guinness黑麥啤酒,原本只是自己把愛爾蘭與啤酒畫上等號,但親自參訪啤酒廠後更是瞭解啤酒與愛爾蘭之間的深刻關係。Guinness啤酒廠位在離市區10分鐘車程的地區,廠房占地廣闊,不斷升起的縷縷白煙說著它正不斷地製造產銷世界的名酒。Guinness Storehouse是廠區中改建一動舊造酒廠而成的展覽大樓,共七層樓,每層樓有不同的主題。

Guinness是由Arthurs Guinness於1759年在都柏林創立的啤酒廠,至今已有近250年的歷史。起初生產的黑麥烈性啤酒只銷售國內,1769年Guinness開始出口,此舉不僅把品牌推向了世界,更把都柏林帶進了另一個產業時代,一個小啤酒廠為了發展銷路,軟硬體設施引進當時愛爾蘭先進的觀念與技術,趕上歐洲工業革命的腳步;我驚訝地發現Guinness為了銷路所建設的運輸工具,幾乎可視為一部歐洲交通工具發展史縮影,為了啤酒買賣建設了道路、鐵路、港口、船隻等,以及輔佐這些設施運作的軟體與管理都是當代的先進技術。不僅如此,產業行銷中的廣告技術與策略也是產銷的縮影,技術有手繪廣告單、拍攝技術、黑白影片、彩色影片,策略有動之以英雄心、動之以愛國心、動之以感情...等等,Guinness不只是一個遠近馳名的啤酒品牌,更是一個歷經過人類工業革命至今每個階段的「活化石」,我彷彿可以從那濃郁的黑麥香裡品嘗出一股泛黃的鐵鏽味了。

Guinness啤酒廠

Guinness啤酒廠展場

Guinness啤酒廠展場:釀酒介紹

Guinness啤酒廠展場:廣告歷史

Guinness啤酒廠展場:3D互動文宣

Guinness Storehouse七個樓層各有主題,買了票後就依循參觀動線一層層往上,但第一層就是紀念品商店也夠心機了!低層樓先從基本的釀酒技術與酒桶製作技術介紹開始,然後介紹產業發展的策略,包括運輸工具、管理與廣告等變遷,接著教你怎麼品酒,等你學到皮毛後就教你怎麼倒酒;原來倒酒是有學問的,現場有位指導員說明酒杯要先呈45度角抵著酒桶,讓酒順著杯壁滑入杯中,等酒量達到一個高度後轉正杯子,放緩倒酒的速度直到泡泡剛剛好盈滿整個杯緣,最後將酒放置約一分鐘讓酒沉澱與泡沫逐漸清明分離才算完成,我順利地完成了這套動作,不僅獲得自己倒的啤酒,也獲得一張倒酒合格證書。

Guinness啤酒廠展場:倒酒學習

Guinness啤酒廠展場:倒酒學習

Guinness啤酒廠展場:自己倒的啤酒

門票裡就含有一杯酒,妳可以在學習倒酒的地方倒自己的酒,或是上到頂樓點一杯別人倒的酒;頂樓是個旋轉透明酒吧,平時是展場的一部分,可以外租給人辦宴會,本次參加的研討會就將在此辦晚會,只是太貴了我們沒有參加。旋轉透明酒吧可以眺望都柏林的城市景觀,在這邊就會看到人手一杯Guinness啤酒或坐或站,望著窗外這片富含歷史的古老城市,我想起楊慎的臨江仙的詞句:「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Guinness啤酒廠展場頂樓

Guinness啤酒廠展場頂樓

Guinness啤酒廠展場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