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31日,曾跟廖婉婷揪的團進入阿朗壹古道,那時台26線建設正陷入政治角力中,2006年交通不打算在此開發台26線,完成臺灣的環狀濱海公路,卻遇到環保團體極力的阻撓,2011年屏東縣長曹啟鴻劃定此區為「旭海-觀音鼻暫定自然保留區」,並依「文化資產保存法」要求數月的研究工作,2012年即劃定為「旭海觀音鼻自然保留區」,曹縣長利用巧妙的手段阻擋台26線的開發,保護區範圍避開私人土地,只劃定公有土地,形成保護區包覆私有土地的形狀,台26線的開發就算徵收私人土地、獲得在地人的支持,也無法動用包圍在外的保護區,路也開不成,成就了「全臺僅剩此沒開路的自然海岸線20公里」,但同樣的事情用不同觀點講出一句話,差異可以很大。
我記得當時的情況是,反對曹啟鴻阻撓開路的人很多,尤其是台東縣長帶頭抗議,阿朗壹古道剛好兩端分別位在台東和屏東,形成一國兩制,屏東開始執行保護區的管制,取締未申請的擅闖者,但台東則放任觀光客進出。
2011那年,身為「觀光客」的我們就是取巧的團體之一,既然屏東規定團體要有嚮導且一律從台東進、屏東,那我們就從屏東進台東出,逆向而行,且清晨就進去,趕在申請的團體進來時抵達,頂多被規勸罷了。果不其然,在走到快結束時遇到正規申請的嚮導團隊,被警告了一番。
2011那年,身為「觀光客」的我們就是取巧的團體之一,既然屏東規定團體要有嚮導且一律從台東進、屏東,那我們就從屏東進台東出,逆向而行,且清晨就進去,趕在申請的團體進來時抵達,頂多被規勸罷了。果不其然,在走到快結束時遇到正規申請的嚮導團隊,被警告了一番。
2011年阿朗壹古道旭海端口 |
今年,我們走正規途徑,依規申請了嚮導、支付嚮導費,路線是從台東南田開始、終於屏東旭海。
這次旅行住在小帆船附近,清晨啟行,與尚未謀面的嚮導約了早上7:00在旭海派出所,Google地圖顯示52公里,以為時間充裕綽綽有餘,一路看山看水,還在200縣道給欣品練車,不練還好,一練差點全部進太平洋,搞到7:10才驚魂未散地抵達旭海派出所。
一輛WISH停在派出所門口,兩位膚色黝黑的大哥在旁聊天,看見我們就說:「先去派出所上廁所,等下還有一小時的車程。」瀅羽詫異:「你怎麼知道是我們?」他說:「你有看到哪裡還有四個女生嗎?」這位大哥就是我們的嚮導,綽號「小賴」,是瀅羽在網上看人推薦的。小賴說完就在馬路中間壓腿拉筋,遠方一輛野狼125騎過來,另位大哥見狀後不是提醒小賴離開,而是立刻趴在地上做伏地挺身,兩人一人一半把路都封起來,擺明沒要讓野狼125通過。原住民的幽默與風趣怎能叫人不愛呢?
因為阿朗壹古道起迄點不同,中間相隔一小時多的車程,嚮導若沒找人有接送就得自己再走8K回去,那位大哥說:「他(小賴)有次帶完團還要自己走回去,太陽底下看到一個人背著背包從古道起點走出來,好可憐喔!」小賴補充:「我有次還用跑的咧,8公里用40分鐘跑完,真的好累喔!」
果然,從屏東旭海到台東南田的一個小時車程上,兩位大哥一搭一唱根本講起相聲來,笑到我們都累了。
「我以前是打橄欖球的」
「你不是打橄欖球,是長得像橄欖球」
「甚麼!是橄欖球長得像我」
「你們念甚麼系?」
「痾...都市計畫...」
「都市計畫!這個很重要耶,那你看看我們這邊要甚麼計畫?」
「痾...這邊是鄉下,鄉下沒有計畫啦~」(瀅羽開玩笑)
「甚麼?我們鄉下沒有計畫!」
「你們先休息睡一下,還要很久」
「我也要睡,到了叫我,別忘了冷氣開著」
「我幫你開暖氣」
「你買兩杯咖啡喔?」
「對阿,你一杯我一杯」
「這麼好,你那是?」
「冰咖啡,無糖,你的熱咖啡,加糖加奶,胖死你」
「你幹嘛熱死我」
「因為兩杯有打折~」
兩個一搭一唱聊了好久,根本不管我們在後面睡得東倒西歪,一個多小時後抵達台東南田村,也是阿朗壹古道的起點。小賴說,當初嚮導制度是為了輔導旭海社區做生態導覽,但旭海社區人手不夠,才讓附近社區的人也可以報名,嚮導要定期上課訓練,也要定期考試,若沒有通過考試可能會被「停職」,小賴說:「很奇怪捏,我們又不是公務員,卻適用公務員獎懲條例,但從來沒有獎啦,只有懲」,還說:「你知道那個課有的很奇怪耶,上次竟然要我們學寫教案,而且請專門的老師來評分,沒有過就要停職;我就沒有通過,不過剛剛好,停職一個月剛好是八月,哈哈,人家聽到我八月不用值班,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小賴很喜歡講「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這句子,樂天的性格表露無遺。
入口除了我們,還停了一輛車,一位歐巴桑下車問我們:「請問那裡面可以進去嗎?」小賴說:「進去要申請!」歐巴桑回:「裡面有甚麼?」小賴:「有...植物風景...」我想小賴的心裡一定有OS,歐巴桑又跟著問:「可是我看那裡有房子阿?」小賴很有耐心地回:「那棟是裡面唯一的房子了。」在旁的我聽到都想插話了,五年前雖然幹過硬闖阿朗壹古道的事,但從今以後不會再這麼做了。
唯一的房子指唯一還有人活動的建築,保護區的土地早已被政府徵收,但並不是因為劃定保護區,而是為了闢建台26而徵收的,居民已完全撤出此區了,只剩下殘瓦破屋和廢棄電線桿。這座鐵皮屋外寫著「青草茶」,瀅羽說:「來喝青草茶!」小賴反應有點奇特:「要喝?好阿,來喝阿!」瀅羽毫不猶豫買了一瓶,小賴用帶著看戲的眼神看著瀅羽喝下第一口青草茶:「苦齁!」瀅羽眉頭也不皺一下:「還好,是有點苦....」接著其他三人輪流喝了一口,我的天阿,那苦勁真是深遠流長阿,嚥下去後苦味還可以從喉嚨蔓延回舌頭,瞬間都不渴了。
臺灣島兩邊的海岸面臨不一樣的情況,東岸是一直傾蝕,海岸線不斷退縮,西岸則是一直淤積,海岸線向外延伸,小賴說:「所以不久後你們西岸就會跟中國統一了!」這玩笑不是第一次聽了,相聲瓦舍的「千禧夜,我們說相聲」裡倪敏然飾演的「林立偉」有過一段台詞:「我們土石流一直流,高山流成平原,我們臺灣面積大一倍!臺灣垃圾繼續倒,臺灣比人高!等到臺灣長胖長大,自然就跟大陸連在一起,我們的三通,通到底,三十通、三千通、三萬通、萬萬通,想分都分不該啦!」
南田石
一進入阿朗壹古道,綿延數里的鵝卵石礫岸映入眼簾,圓滾滾的石頭每顆都比頭還大,小賴問:「你們知道這鵝卵石從哪來的嗎?」讀死書的我們毫不猶豫:「山上滾下來的?」小賴說:「那你們回頭看看山上,像嗎?」果然,眼前的礫岸和後頭的山坡是兩個世界,山坡是深褐色的裸露土壤夾著黑灰色的片岩或頁岩,脆弱不堪的模樣和沿岸壯碩的鵝卵石是天壤之別,小賴給了答案:「聽過南田石嗎?」
南田石因特產於臺東南田村而得名,它們可說是從被海磨出來的鵝卵石。南田石本身是沉積岩的硬砂岩,色澤偏黑,但在成岩過程中可能會融入石英,造就南田石黑白相間的特色,婉如在石頭上作畫,畫得好的就有收藏的價值。至於磨成鵝卵石的部分,是因為臺灣東岸有兩股洋流,一股是由南往北的「黑潮」,一股是由北往南的「親潮」,一冷一暖的洋流把沿岸的南田石拉拉扯扯磨來磨去,形成今日的模樣。
別看南田石很大,每一步踩起來卻很不踏實,走起來並不輕鬆,老媽說過走這種路要借力使力,腳板落下之力化為起跳之勢,步伐即便沒踏實也沒關係,要眼明腳快豪不猶豫選擇下一步踏出,蜻蜓點水般快速通過。這般走了約40分鐘腳踝都累了,才結束這段沿岸的路線,大約是全程的三分之一。
阿朗壹沿路看的見河卻見不著出海口,稱作「沒口河」,水轉而滲入地底形成地下水,留在表面的地表水就是第理課本教過的「伏流」,小賴教我們一個重要常識,低海拔或高海拔地區有太陽直射的溪水才能喝,中海拔躲在樹林裡的溪水千萬不能喝,水中的細菌非常多,而且可能會有血蛭。
豔陽高照下,伏流形成的水陸環境是難得看得見生機的區域,水邊停息著許多蝴蝶,小賴很厲害,站在十公尺外就能一眼辨識:「那裡有青帶鳳蝶、藍帶鳳蝶、白色的是尖翅粉蝶。」我們趨前一看,蝴蝶紛紛亂舞驚去,留下潺潺小溪裡的蝌蚪見見我們這些不速之客,小賴計續生態解說:「這是日本樹蛙的蝌蚪,因為在日本第一次被發現所以稱作日本樹蛙,但其實台灣非常多,牠們是目前可以棲息在離海岸最近的淡水蛙類。」才講完,我們就在溪水的石縫間發現一隻日本樹蛙,兩公分大小的生物一躍就半公尺遠。
七樓登坡
接下來要爬山了,五年前的記憶除了漫長的鵝卵石岸外就是眼前這七層樓高的山丘了,當時我們是從南往北,所以眼前這坡是從上往下爬,剛好遇到大批的嚮導團要從底下往上爬,兩方人馬上下對峙,輪流放人,記得當時我拉繩下爬時,繩子被下面的人左右亂扯,害我跌了好幾跤,回頭驚見扯繩子的竟然是該團的嚮導,他一邊扯我的繩子一邊教導團員怎麼爬坡,這嚮導也不專業了?!人家在上面爬竟在下面扯繩子!
2011年七層樓高的坡 |
2011年七層樓高的坡 |
五年後的今天,手腳並用的坡已不在了,鋪了一條樓梯步道,第一時間覺得趣味盡失,但小賴解釋後也頗為認同。建步道其實對生態比較好,當無法把人拒絕於自然環境之外時,建步道便可把人的行為限縮在劃定的範圍內、人為破壞減至最小,小賴說人的踐踏對植被和土壤破壞力極大,而且當山坡地被頻繁賤踏形成「溝」後,就幾乎沒救了,我猜所謂「沒救」的意思是長不出草了吧。
少了攀繩的樂趣,多了爬樓梯的痛苦,小賴不愧是專業嚮導,七層樓高的階梯分了三段休息,斷點切得剛剛好,每當我們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就會停下來。他說:「我要不時回頭看大家的臉是否依然白皙,不是看你有沒有曬黑,是看你有沒有嘴唇發白。」
在三段式登坡的節奏下,登上了至高點,這裡就是所謂的「觀音鼻」了,從觀音鼻鳥瞰整條南田石海岸,就是阿朗壹遠近馳名的景緻,台灣的美我尚未盡覽,但台灣本島的海岸線我倒是沒漏過,阿朗壹的海岸肯定是獨一無二的,其他地方看不到。
自高點後是段沿坡切過的路線,腳下踩的從堅硬的鵝卵石變成鬆散的頁岩,加上步道隱沒在蔓生的雜草間,每一步都要特別謹慎小心,小賴走在最前頭:「拜託你們繩子抓緊腳步走好啊!」我走在隊伍的最後,一派輕鬆回應:「我不擔心,滑到前面的時候要接住喔~」小賴說:「我很擔心阿!因為從你那邊一路滾到我這邊,已經變成一大球了阿!」還對走在他後面的欣品說:「妳這樣走還可以嗎?我一直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是『唦~~唦~~(打滑的聲音)』,你知道我繩子抓得有多緊嗎?」
在最後一處有林蔭的地方小賴讓我們休息,就看他一屁股坐下來,咻就把兩隻鞋子脫掉了,嘴邊還在哀號說怎麼這麼熱可以不要走嗎?這嚮導還當的真幽默,演遊客演得比我們還像阿!我們坐在樹蔭下還真休息了好一陣子,跟著小賴打嘴砲,被他的妙語如珠逗得哈哈大笑。
「ㄟ~陳欣品~」
「妳們叫他甚麼?!妳們叫他『神經病』?」
「哈哈哈,怎麼被你聽出來了」
「妳們感情真的很不好耶!那幹嘛一起出來玩?」
「因為這趟就是感情修復之旅阿!」
從最後的林蔭出去,又是七層樓的陡坡了,這次是由上而下,也同樣從五年前的引繩攀附改建為今日的層層台階。
2011年的七層樓坡 |
2011年的七層樓坡 |
我們輕輕鬆鬆地循階而下,不用像以前那樣嘴巴吃著泥土屁股對著太平洋。小賴拿了我的相機三步併作兩步往下跑,說要到底下拍我們的英姿,走樓梯有甚麼「英姿」可言呀?
返回到了接近海平面的地平線,也回到了遍布南田石的海岸線,大約已過了二分之一了。這段海岸線相當的漫長,偏偏今天遇到臺灣有史以來七月的最高溫,頭頂是被熊熊烈日在微波,腳下是燙腳的石頭在燒烤,夏天走阿朗壹古道堪稱比登百岳還辛苦,小賴說他帶過好幾個自稱攻過多座百岳的但卻在阿朗壹崩潰的人,畢竟高山上有太陽直曬但不一定有高溫,但阿朗壹是可以裡裡外外都煮熟的,不過,配上阿朗壹一望無際的靜謐,多少仍有心曠神怡之感。
一片鮮綠色的潭子出現在眼見,相當吸睛,細看之下才知水潭已被蔓生的青苔覆蓋,可能是鵝卵石不易攀附,所以青苔都沉潛在水中隨波擺盪,模樣還真像海水裡的海帶,我不禁好奇:「要是把淡水的青苔放到海水裡會怎樣啊?」小賴歪著頭看著我:「诶?好問題,我沒有想過耶!等下就來試!」我們說說而已,沒這麼殘忍。
青苔摸起來非常柔軟舒服,我雙手在水中攪來攪去不斷把玩,小賴說:「你竟然覺得它們很舒服,前幾天我帶的人都說它們好噁心。」他解釋這些長到滿出來青苔是幾天前颱風過後才形成的,沒幾日就蔓延如此,見證旺盛的生命力。
到傳說中的「走浪」了,是阿朗壹步道最靠近海水的地方,近在腳踝,只能在浪水退去的片刻間快速繞過巨石,才能免於真的踏浪。
小賴一溜煙就跑到一旁石頭上居高臨下,一副船長就位掌控節奏的姿態,但我猜他是深知這排隊走浪的過程會拖很久,乾脆找個地方坐坐。小賴坐在石上觀浪,用聲音控制:「等一下喔!等這一波過!還沒還沒!好!快過!」欣品打頭陣順利過去了;接下來換游游,但海浪似乎感應到我們的挑戰,浪水愈漲愈高,激起雪花紛飛,就在一陣浪退的剎那之間,小賴大叫:「快走快走快走!」游游竟然完全會錯意,拔腿往回逃,小賴崩潰大叫:「叫你往前走啦!怎麼跑回來啊!」
在陣陣潮起潮落間,大家陸續過了這走浪關,阿朗壹的挑戰性瞬間降到了最低點,只剩下正午的烈陽還在「烤」驗我們的能耐。
接近正中午了,小賴終於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他打開了他的迷彩背包,我從一開始就納悶他為什麼要背著這麼大一個方方正正的迷彩背包,戰爭片看多的還以為是無線電通訊兵備的那個機器呢!小賴說:「通常我拿出這個祕密武器時,就會看到大家羨慕忌妒的眼神~」他拿出了一個冰桶.....哇!這也太放肆了!等他囂張地炫耀完了,才正經解釋道:「每次都一定會帶,因為不知道路上團員會發生甚麼事。」
沿路上只要有陰影的地方,我們一定會停下來,累稱不上,但真的是太熱了。最後,12:56時停留在一段岩壁的陰影下,聽說是最後一個休息點了,小賴希望等下直接走回終點,與其休息,他似乎想趕快逃離這炙熱的正中午。
最後一段路沒有南田石,就是一片看似平凡的沙岸,拖著疲憊的雙腿和發熱的身子,離開了海岸線,回到了產業道路上,人工建物一個個地浮出眼前,回到所謂文明的世界了。
早上旭海7:10搭車出發,8:50從南田開始走阿朗壹,下午13:20反為旭海派出所,在大太陽底下歷時四個半小時走完了阿朗壹,沿途除了能言善道幽默風趣的小賴外,沒遇上半個其他人,我們四個人乾乾脆脆地把阿朗壹的美景盡收眼底。欣品看起來挺累的,本來就白皙透亮的膚色現在是一片慘白,本來吵吵鬧鬧的嘴現在一句話也沒有,瀅羽則是把自己曬得像螃蟹下水煮般紅通通的,天生體壯如牛的蘊綺就不用說了,四個小時拔山渡海在他身上彷彿看不出半點痕跡,說她剛吃完下午茶也會有人信。
跟小賴在旭海派出所道別後,沿著縣道200開車往南,這次換蘊綺說想開車了,果然是體育細胞豐富到爆炸的孩子,無照駕駛第一次上手就開得比有照的欣品好,該轉彎的地方會轉彎,重點是有轉對方向。就這樣整個墾丁變成練車場,一路回到船帆石附近的旅館,晚上又跑去貓鼻頭看銀河,上次來毛鼻頭追銀河是2014年8月底,時隔兩年又來了,攝影技術竟然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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