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28, 2019

2019年北大武山 準登頂 準跨年

北大武山,臺灣五嶽中的南嶽,雄霸中央山脈南段。2009年莫拉克風災後,我在西門町紅樓參加原民藝人發起的募款演唱會,聽著陳永龍現場領唱「大武山美麗的媽媽」,從此大武山化成嘹亮悠遠的聲韻,頻頻在腦際中響起。

2011年常去屏東出差,從屏東縣政府內就能望見數十公里外巍峨的北大武,屏東人總能輕易指出那塊峰頭,並用「看不看得見北大武」描述當天的能見度,這是被庇佑的共識吧,每每抬起頭就想看看她。

為了爬北大武,2018年抽籤沒中,2019年抽中了,但行前身體出狀況沒敢去,2020年在老姊和怡真一搭一唱下,申請很夯的跨年前周末抽籤,竟然BINGO!但出發前夕遇上「十二月颱」--巴逢颱風,幾經評估後還是決定成行,在一陣忙碌中胡亂籌備著就出發了。

12月27日星期五傍晚,老姊下班直奔高鐵南下,我和怡真在台南市區會合後去接她,直接下屏東,這可是三人出發前第一次碰面呢,幸好屏東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北、全聯、7-11通通逛一遍,補齊所有裝備,晚間在飯店重新分配食物和公器,不過二天一夜的行囊動輒7-8公斤以上,這功力果然是登山小菜鳥!



隔日,先把飯店早餐用好用滿,近九點出發,一路開到泰武派出所,這是入山證最後的補辦處,也是最後一處「不克難」的廁所。從派出所順著沿山公路往上還有近一小時的路程,上午11:15抵達泰武部落的「大武山之門」,入口牌坊散發濃濃的排灣族味道。

你知道怎麼區分排灣族跟魯凱族的圖騰嗎?這一講要上千字,還是算了。




上午11:20抵達新登山口,附近已停滿了車,我們真的來很晚。快速整理行裝後,終於切換成登山模式,11:30找到新登山口,是段直上的木頭階梯,不仔細看很容易錯過。

差點錯過的新登山口

才進登山口坡度就沒善待你,迎面是一波接著一波的直上,原來地圖上標示「高繞」是這個意思啊!走約十多分鐘後,漸漸變成平坦的水泥路徑,有點像森林中壟起的檔土牆,人是走在檔土牆的上方,我倒覺得像走海邊的堤防。

據說原本車輛可直接開到現在的舊登山口,但八八風災後整個坍方,車輛只能開到今日的新登山口,我想疑似擋土牆的路徑可能是風災柔腸寸斷的遺跡。



過了1小時20分鐘後終於看到第一個指標,竟只走了1.3公里,距離舊登山口還有1.5公里。

此去路段平坦,大多是碎石泥地,偶爾行走在悠悠森林之中,偶爾臨踏於山腰橫斷之處,巴逢颱風捲起的氣流,雖然遮蔽了平原遼闊,卻能另見天地間的風起雲湧。

第一個指標






過一會兒有點無聊,que了老姊:「要不要找個可以扯很久的話題,嗯...你不要背《長恨歌》或《琵琶行》給我聽XD~」怎知,引起了怡真的興頭:「我想聽!」一把啟動老姊的表演慾,「說書podcast」開播了,剛好她最近在聽蔣勳說紅樓夢,直接帶入技巧,把《長恨歌》每詞每句講得活靈活現,絲絲入扣,真的是扣到不能再多扣了,半小時後還在「雲鬢花顏金步搖」,不到十分之一,但怡真聽得津津有味。


13:40抵達舊登山口,是塊平坦的空地,適合休息用膳的空間,聚集不少登山團。到這裡需要繳交入山證,當我東張西望找管理員時,眼前一位大哥喊著:「廖宜霈,三個女生,對不對?我等妳們很久了!」本以為被嫌腳步慢,後來才知只是開玩笑,名單上只有這批是三女生,很難認嗎?大哥告訴我們,因為颱風來襲的關係,很多人退宿了,這一晚檜谷山莊只有26人,滿床是40人。

大哥說舊登山口水源沒了,我問:「如果沒水了,廁所怎麼辦?」他輕描淡寫地說:「還好啦,但女廁我們比較不方便進去,如果很髒的話再跟我們說。」我們真的去「探查」一下女廁,挖賽!這可不只是「很髒」足以形容耶,我閉氣到快要壓人中了,怡真選擇直接放棄XD。

舊登山口

14:00從舊登山口出發,距離檜谷山莊還有4.3公里的路,坡度再也不親切了,腳下起伏愈來愈明顯,背上包袱愈來愈沉重,說書podcast嘎然而止,主持人需要專心換氣。相較於我們的上接不接下氣,迎面而來的下山山友可謂腳步輕盈一派輕鬆,還有幾位是練「越野跑」,穿著跟去公園跑步沒兩樣。

與山友擦肩而過時會寒暄幾句,先遇到一位山友說:「你們自己背行李喔?檜谷山莊有人煮飯耶,你們跟他訂就好啊!」接著遇到一位山友說:「妳們可以訂餐,而且還包括睡袋唷!」最後又遇到一位山友更壓軸了:「你們跟上面協作訂就好啦,含晚餐、早餐、睡袋,我每次都只背啤酒上去!」

「我每次都只背啤酒上去....」
「我每次都只背啤酒上去....」
「我每次都只背啤酒上去....」
「我每次都只背啤酒上去....」

餘音繞樑啊,到底駝著七、八公斤是為了什麼?XD





路上遇到一個女生,獨自一人圍著毛毯坐在路邊,身旁堆放數個背包,趁著休息陪她聊了幾句,原來是群朋友相約登山,但女生累了不想再爬,留在這裡等其他人去返,但隨著天色漸暗一直不見朋友身影,她顯得有些不耐與著急。我們先幫她點燃瓦斯爐取暖,並答應若路上遇見這群年輕人提醒趕緊下山,總覺得登山時群體裡有人落單很危險。









終於隱約聽到上頭傳來嘻笑聲,怡真大喊:「快到了吧!」一鼓作氣往上衝,迎面而來卻是垂直陡升的崖壁,需要攀梯而上,偶然回眸,三人齊聲驚呼起來!

傍晚的雲海毫不客氣地填滿了大地這碗容器,僅容許山峰如鯤鯓般浮出額頭,似乾冰的舞台,也似煙燻雞尾酒,我突然想著曾經台江內海的七鯤鯓是否就如這樣的畫面呢?我跟老姊坐在垂直崖壁上望著這番景致,呆滯一陣,壓根忘記這不是目的,怡真已經往上爬了。





下午16:35終於上到喜多麗斷崖,有人稱之「光明頂」,因為這裡可以盡覽一日之終所有的末日燦爛。 (但「光明頂」我只想到倚天屠龍記六大門派圍攻~XD)。

喜多麗斷崖上有群身著國旗裝的女性玩「抖音」,搔首弄姿手舞足蹈,團聚在一塊視野最好的岩石上,久久不肯離去。我們敬而遠之,退而求其次,找個景色不錯的角落坐下。每到山嶺上就知何謂詞窮,大地的千姿百態不分美醜,不論日月,不論雲雨,總在映入眼簾的瞬間令腦中所有糾結與繁絮顯得雜碎多餘,刷成一片空白後,剩下一條堪用的句子--「凌萬頃之茫然秒蒼海之一粟」。





天色愈來愈深沉了,末日貢獻的光芒被高濃度的雲海壓縮至光劍般銳利,在天邊劃了一刀筆直的橘色切線,只見那切線愈來愈細,愈來愈細,漸漸闔上了,山夜正式來臨。

斷崖上,又為一次壯麗落幕手舞足蹈的人們瞬間收斂了玩心,紛紛啟程趕回檜谷山莊,大家都知道一旦真正的漆黑降臨後,一點都不有趣。我們背起了重裝,跟著大家的腳步往上爬,喜多麗到檜谷山莊還有幾百公尺的路程。





終於到今天的終點--檜谷山莊,管理員在門口迎接我們:「廖小姐,三個人對吧!我等妳們很久了!」這話聽起來好耳熟,山上人的幽默都這麼一致嗎?我說:「登山口管理員說我們的床位是3、4、5號。」山莊管理員板起臉來:「是嗎?他們說得不算!我說得才算!」然後又裂嘴憨笑...又開玩笑...

山上天黑得特別快,才剛在山屋放好行李,出來已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佔了一小塊流理台,背了一整天的鍋碗瓢盆瓦斯爐終於有用武之地了,恨不得把食物通通吃光,實在不想再背了XD。

周遭的人幾乎都訂「協作」,就是山友說的「訂餐」,我偷偷看了他們的菜色,晶瑩的白米飯、鮮嫩的白蝦、翠綠的炒蔬菜、還有一鍋熱騰騰的湯......我們呢,有即食的泡爛白米、加熱的全聯滷味、幾根燙青菜、還有一鍋熱騰騰的泡麵湯,趕快騙自己也不錯,該有的都有!



聽說天氣要變了,還真說變就變。

晚間8點多就睡了,11點左右開始傾盆大雨,雨勢非常猛烈,劈哩啪啦直接穿透山屋的鐵皮牆,和震耳欲聾的打鼾聲一起衝進耳祭,我睜開眼睛,發現睜眼跟閉眼差不多,都是黑的。

正在憂心明天的行程時,右腳突然趾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這次比較有力,有刻意摳你腳趾的感覺,一時間全身寒毛都站起來了,想到管理員的警告:「食物一定要收在包包裡,不可外露,不然夜裡有黃喉貂會來。」該不會是黃喉貂來覓食吧,但那是我的腳指頭阿寶貝!此時,牠又摳了一下,該不會把我的腳當食物吧!正想著要不要踹牠一時,突然睡右邊的怡真動了一下,翻身的同時,她的腳從我腳趾沿著腿邊滑了一下.....楊怡真!妳睡覺就睡覺,用腳摳人家腳趾是幹嘛!

原本,預計凌晨2點起床登頂,但在滂沱大雨之下,2點時全體沒半點動靜,想必此刻應該有很多清醒的靈魂與我一樣,正在和外頭劈哩趴拉的聲響拉扯,一點一滴傾蝕掉遠道而來登北大武的期待。

雨下一整晚,放棄了。

天亮了,雨還在下,起床後無所事事,悠哉地把所有食物都下鍋煮了,為回程減輕重量。套句老朋友的話:「換個角度想,把背出來的的雨備都用好用滿,也不錯。」早上7:30套上全副武裝防雨措施,離開檜谷山莊,開始下山。





昨日千辛萬苦爬上來的記憶猶新,加上沒有攻頂的刻骨銘心可以洗掉,回程路上並有沒激起什麼「回首向來蕭瑟處」的心情,記得數年前單攻玉山時,回程一直深陷在恍如隔世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來到喜多麗斷崖時,天空像被老天爺胡搞瞎搞的樣子,一樣這邊一塊濃,那邊一塊淡,偶爾破了個孔,視線可以筆直地穿射過去,驚見高雄的八五大樓穿雲而立在遠方。






下過暴雨後的山路特別濕滑,每一步都很小心,經過4小時後回到舊登山口時,休息一下,再次拜訪了昨日「髒」到不行的廁所,這回有水了,有水的廁所是天堂!



剩下的路有點了無生趣,想起昨日故事講一半的《長恨歌》,重啟了老姊的說書podcast頻道,一路從舊登山口說下山。就這樣,旅程最後的1.5公里,穿梭在霧氣泥濘的闊葉林中,穿梭在一則古老的愛情故事中,淡淡地結束了。

北大武山上不去,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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