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妳好
Happy New Year，台東日出時間是06:36AM，想必所有來者都查好了。鬧鐘六點響了，我撩開窗簾探視遠方的天空，沒有晨曦的紫藍，只有灰雲在那兒塗鴉，濃的像拿鐵打的奶泡，我捲起被子倒頭又睡了。連16年摃龜的第一道曙光很快成了新聞，近五年我就遇上四次，但每趟跨年東行皆非追日而來，我無所謂，那三個人顯然更無所謂，睡得不省人事，管他日月經天江河行地。
六點半左右我爬出水管，空氣裡瀰漫的寒意顯得散漫，全球暖化搭上超強聖嬰，還沒過臘冬就一副春寒料峭的模樣。其他住管的人已在外閒晃，不時仰望東方海平線，日出時間已過20分鍾了還是縮頭縮腦的，太陽該是屬龜吧。終於，太陽攀上了雲端，從天空的腰際乍現，時已七點半。
隨著遲來的曙光，說好7:20出發的計畫也慵懶了，四人拖拖拉拉更衣整裝，向老闆打探東富公路的補給與路況，老闆說：「妳們會先看到猴子的聚落，然後才是人類的聚落。」我們聽不懂他的意思，只知東富公路上不一定有人但一定有猴子。我們拖到7:45才出發，老闆熱心幫我們合照，一拍就拍了12張.....。
東河肉包
水管屋往北騎10公里就是東河大街，早餐當然指定東河肉包囉。新年連假的頭一天，東河包子門庭若市，早上八點半已人聲鼎沸，橘色角錐列陣出勤，警察忙著指揮交通。
東河的包子店有兩家，一家是(據說)在地人偏愛的甯記肉包，一家是頂鼎鼎大名的東河肉包，人龍從大門拉出來有20公尺長，排到大門裡拐個彎還有10公尺長，好不容易達陣櫃台，這籠包子剛好賣完了，客官再等七分鐘吧！肉包一顆20元，蔥花捲15元，饅頭10元，買了一大袋拎著好沉，這可是一整日翻山越嶺的糧食呢。之前聽人說東河肉包偏油膩，親嘗一口後發現我就愛這味，豬肉內餡夾著肥肉和筋，包子外皮厚實Q彈，咬起來內外都有嚼勁，完全對我的胃口！
東河大街除了包子吸睛外，水果攤也相當奪目，從頭到腳彷彿穿著七彩衣，地席一排柑橘類有十多種，紅橙黃綠光鮮亮麗，車頂吊著蕉類也有五、六種，香蕉芭蕉琳瑯滿目，長短胖瘦隨你挑，瀅羽看上癮了，跑去買一串35元的芭蕉。
東河包子往前騎一會兒上了東河橋，底下是馬武窟溪，過橋後左轉就上了台23線，沿馬武窟溪一路往西北了。台23線起自花蓮富里，終於台東東河，又稱「富東公路」，但我發現在東河得把「東」擺前面，講「東富公路」他們懂，講「富東公路」就一頭霧水了。台23線全長僅有45公里，橫貫海岸山脈，串聯花東縱谷台9線與花東濱海台11線，是我們花東小三橫的第一橫！
我來過這裡，但用單車重新騎過才知道地理是甚麼。用Google衛星影看，可發現海岸山脈南端有塊被山脈包圍的長菱形盆地，東側是都蘭山脈，西側是利吉岩層，泰源幽谷就是指這片被群山環繞的盆地，遺世獨立。盆地在馬武窟溪流域範圍內，北溪、南溪是來自南北的兩大源頭，匯集於泰源，再切開都蘭山脈往東流入太平洋，台23線趁隙從這開口子往內鑽入盆地，穿過整個泰源幽谷，往北攀上都蘭山，最後翻越海岸山脈抵達富里。
台23線的迎賓式是一道「泰源幽谷」的大門，擺著中國式牌坊的站姿，卻穿著原住民風味的服飾。過了牌坊進入遺世獨立的峽谷，關掉大半人車的喧鬧，只剩寧靜與寧靜碰撞而生的空幽迴響。騎了約5公里的緩坡後來到第二座橫跨馬武窟溪的橋，馬武窟溪在此深切海岸山脈，打造兩岸懸崖峭，日據時期建了一座吊橋叫「昇仙橋」，今日改稱「登仙橋」，走過幽深莫測的峽谷就能羽化登仙吧，但我比較想留在凡間。
登仙橋之最該屬成群的台灣獼猴了，傳說中「猴子的聚落」近在眼前。我們在東河籌糧時開過玩笑，故意把芭蕉包子綁在怡真車上，說想看怡真載猴子的溫馨畫面，只是沒想到登仙的猴子會、這、麼、多！
觀光客到此都豪情大放送，香蕉、橘子、釋迦各式蔬果隨地可見，「愛牠就不要餵牠」的告示形同虛設。我們是單車苦行人，僅有這點行囊可沒那點闊氣，怎知機靈的母猴很快就發現怡真車上有食物，不愧是孫悟空的後代，幾十公尺外的糧食也瞞不過那對火眼金睛，就見牠撈起小猴子往肚子上一掛，三步併作兩步快速橫過兩線道馬路，直搗黃龍往怡真的車衝去；此時怡真正跟猴子玩的不亦樂乎，驚見大勢不妙，一聲大吼後快速回防，母猴終究遲了一步，衝著怡真瞠目怒顏，露出兩排利牙，嘶嘶作響；從此，怡真和程心寸步不離守著車子，和環伺騎週的猴子們大眼瞪小眼，我跟瀅羽端著單眼沉浸在捉影的世界中，而其他猴子還是過著牠們覓食、搔癢、爭鬥的日常生活，偶爾再來一幅春宮畫，看似平凡的仙境蘊含生生不息的情調。
猴子聚落一過陸續看見人的聚落了，慢慢潛入悠悠峽谷中的世外桃源，先經過東河主要聚落，再騎過泰源、北源、美蘭等集居地，沿途都是柑仔園，柑橘類是這裡的主要產物，難怪東河肉包前的水果攤橘子多得像百貨專櫃一樣。
台23線過了北源後沿著北溪往海岸山脈上爬，從此山路就不開玩笑了，海拔一抬人的實力立見分曉，程心和怡真一下連影都沒了，剩瀅羽和我在翡翠溪谷中兀自爬行。瀅羽很久沒騎山路了，幾度上氣不接下氣，我也有五個月沒騎車了，忽前忽後地緩行，對我來說爬山始終很困難，但悉知遲早會到所以不急不徐，記得出發前在東寧路GIANT店跟老闆開的玩笑：「我們怎麼玩喔？我們就是羞辱公路車阿，再慢都行！」
騎了15公里，上午11:50抵達預定的午餐休息點--東河休閒農場，台23到這已離開泰源盆地，全心全意要翻越海岸山脈了。東河休閒農場蠻有歷史的，且與台23線和泰源盆地的開墾闢荒密切相關，約60年前為了連通縱谷與濱海，公路局率領一批榮民鑿山開路，路通了後有些榮民就住在這裡了，為了讓榮民有地可耕，林務局於民國55年將部份林班地改為宜農牧用地，並規劃開發成東河合作農場，幾十年來隨著農業政策的改變種植多種作物，早期的玉米高粱、中期轉植蠶桑、近期種植文旦，民國79年政府推動休閒農業，農委會在此成立「東河休閒農場」，爾後又在觀光局輔導之下讓觀光設施更趨完整，今日一路騎來的聚落大多是從合作農場開發發展至今的。
前幾天，媽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全家來趟「南橫之旅」，第一晚住高雄六龜的寶來溫泉，第二晚住東河休閒農場，遙想當年懵懵懂懂的不知拔甚麼山涉甚麼水，而今都用單車騎過了，光聽地名就知當年翻甚麼山過甚麼河，可惜已今非昔比了；莫拉克一來南橫斷了寶來沒了，玉長公路一建東富公路也沒落了，眼前的東河休閒農場杳無人煙，路邊介紹「東河休閒農場」的牌子上缺一堆字，我們索性玩起克漏字。
我們沒有進入農場，僅在路邊的破公車亭席亭而座，一條黑狗搖著尾巴纏著我們，盯著我們的肉包垂涎三尺，早上跟猴子鬧現在還要跟狗鬧，但食物絕對是我們的，餓扁了，兩顆肉包一下全下肚了！涼掉的包子還是齒頰留香阿！
通常騎橫貫公路會先辛苦爬坡再暢快滑行，但東富公路不是，它像一條蛇蜷伏在山脈群峰之間，順著崎嶇地形迂迴遊走，展現玲瓏有緻的身材，擺弄前凸後翹的姿態，渺小的我們騎行於上猶如三溫暖，剛嗑完大下坡立刻來盤險升坡，心情前一秒還在翱翔下一秒就撞牆；下午1:00我把位置定位圖傳給夢嬌，高興地說：「我們過最高點了！」但每個誤以為的高點都是美麗的錯誤，等真正解決所有高點時已是一個半小時後的事了。
吉拉米代
東富公路上的橋是用數字命名，我們逆向而行橋的名字也跟著遞減，我用橋名認路，比一再被偽高點欺騙好，過了十二號橋就真的一路下坡了，離開馬武窟溪流域進入虌溪流域，也離開台東縣進入花蓮縣。十一號橋、十號橋、九號橋.......過五號橋後又來段峽谷風情，因媲美太魯閣被稱為「小天祥」，但也太小了，不到10分鐘就滑過去了。一出小天祥峽口，剎那間眼前灑出一片富饒的顏色，翁鬱的芎嶺，翠綠的田野，層巒疊嶂，平野遼闊，這是人居還是仙境？
突然間，我來過這裡！是的我來過這裡！這裡是豐南部落，阿美族人稱的吉拉米代。2009年兩度來過此地，當時是搭火車到富里，再坐上部落人的吉普車，黑暗中被載到一個叫豐南的阿美族部落。有一天，族人說要帶我們進山，他們背了兩個大鍋子和一大簍的熟米和煙豬肉，其他食物要我們到山裡學著採，一群漢人學生笨手笨腳的跟著他們穿梭在狹小的山徑上，花了兩小時抵達一處人煙罕至的秘境，眼前一片偌大的溪潭深不見底，兩道瀑布從天而降；記得那天我們一開始還很閉俗，用葉子裹著野菜醃肉飯糰小口小口地吃，看那兩灶鍋子大火大火地煮，看久了人都看開了，飯後大夥學族人跳進溪潭，我游到瀑布底下，親眼看見瀑布腰間有道環形彩虹，像呼拉圈一樣晃呀晃的；我們還跟族人學撒網捕魚，但我連網子都撒不出去，更別談抓到魚了；那些日子，白天聽族人講故事學插秧，晚上跟族人吃大鍋飯唱歌跳舞，阿姨說：「跟你們跳舞跳不快，只能當電車，我們豐年祭自己跳的時候，轉的像自強號在跑！」
然而，當時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沒錯就是這裡--豐南部落、吉拉米代，記憶裡歡愉的畫面一幅幅湧上來，我好快樂，但剛從都蘭山上滑入縱谷，咻一聲就橫過吉拉米代，匆匆再見也匆匆再見了。
縱谷台九線
歷經45公里的山路，在堵港埔橋接上台9線，徹底完攻台23線，但今日終點是富里北邊的玉里鎮，借宿學妹夢嬌的家，眼前還有22公里的平路要騎。翻山越嶺後的平路總是乏味，瀅羽和我重回車隊的領先族群，因為程心的公路車爬坡輕巧但平地快不了，怡真說好要顧其項後，也落在程心後面，一行人以時速28的速度劃過花東縱谷。
下午4:00夢嬌打電話來，希望我們趕在5:30前抵達一起吃大桌飯，我們加速前進，怎知在距離玉里鎮3公里的地方.....我破胎了，又破胎了，打從南橫下來後沒有一趟可以全身而退！我們蹲在路邊草坡補胎，怡真是活動工具組，簡直救命丹，但救命丹之上還有大活佛，夢嬌和她爸爸突然開車出現了，搭這三公里的便車，有些幸運也有些遺憾。
玉里鎮鎮花
玉里鎮是全台面積最大的鎮，是北回歸線經過的地理分界線，也是花東兩縣的地理中心，發展上定位為花蓮縣在南部的行政中心，成了花東縱谷帶狀生活圈的核心地帶。我們是西部城鎮來的孩子，玉里鎮的規模不算甚麼，但連街獨門獨院的透天新厝可羨煞我們了。
玉里這晚相當有趣，夢嬌家難得全員到齊，姊姊、姊夫、兩個姪子都回來了，全家上下八口人外加我們四個不速之客，12人擠一張六人桌，享用夢嬌媽媽樸實無華但頂尖的廚藝。
飯後我們企圖自己修破胎，但失敗了，夢嬌爸爸立刻衝去兩個街廓外的單車店，擋下即將打烊的大門：「大哥大哥，拜託幫忙一下，破胎啦，她們還要騎很遠啦！」老闆換胎時爸爸又問：「大哥，我那台車可不可以換這種輪子(公路車700C輪)？好像可以騎很快耶！」爸爸真可愛。
夢嬌帶我們去玉里一週一度的「週五夜市」，再吃著名的橋頭臭豆腐，回程路上又撿碗燒仙草，是把腸胃都騎破了嗎？怎麼吃都吃不飽的樣子。夜遊玉里的路上遇到夢嬌以前的補習班老師，一見我們就說：「欸妳們要把夢嬌顧好啊，這是我們玉里鎮的鎮花啊！」不愧靠嘴吃飯的，一句話就能天花亂墜，夢嬌從此要被我們虧慘了。
今日順利完攻第一橫，從都蘭到玉里共78公里的路，也是三橫中最長的一條，明天起可以倒吃甘蔗了吧，玉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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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路線(黃色) 78公里 |
單車花東小三橫系列
單車花東小三橫(一)：都蘭海線
單車花東小三橫(二)：東富公路
單車花東小三橫(三)：玉長公路
單車花東小三橫(四)：光豐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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