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甜園的緣份,只此一宵,但放眼千夜已該滿足,昨晚行李幾乎沒動,皮箱進皮箱出。今天我們有專車,師傅要先載吳爸爸去上班,過來也要九點左右,我們的早晨格外悠哉,洛梅彥青幾個人跑去巷口買葡萄,其他人則把昨天大賣場買的早餐拿到中庭野餐,甜園的房間沒有麗舍好、衛浴也不乾淨,但就是中庭有四合院的味道,一張蓋過全院的棚架,院中擺了一組沙發和幾套塑膠桌椅,昨天來check in 時這裡蠻熱鬧的,現在反而沒啥人影,老闆偶爾會穿前穿後整理,我們把牛奶、麵包、餅乾攤了兩桌,統治了這個院子,棚架還掛了兩個鳥籠,鳥都還沒起床的樣子,牆上有個飛鑣把子,茶餘飯後大家就開始練射把,沒想到小六還真有一手,混到快九點我們才帶上行李離開,走的時候我那兩位湖南上海朋友還沒起床,遺憾忘了跟她們合照。
我們講好了今天要穿大資盃的衣服,紅藍黑都可以,為了顯示我們是一隻團隊,順便慶祝北京為我們在本日做的改變:太陽出來了!走出東四七條到朝陽北小街等一輪率領的專車隊,借專車是因為要出遠門,今天的目標就是當群好漢,登上萬里長城。
萬里長城不只長度長,時間亦長,兩千多年前起跑的接力棒傳到今天依然不息,今天看得到的段垣殘壁大都是15世紀明代逐的,更早以前的城段最多也只留下一些土堆了。我登過一次長城,在十五歲剛上高中的年紀,那段是甘肅省嘉裕關的懸臂長城,印象中的它宛如旱地裡的一條蛇,在完全沒有植被的山丘間蜷伏,一段四十五度角的上坡叫我吃足了苦頭,一邊揮汗如雨還要一邊忍受當地小孩溜煙從身旁竄過的侮辱,我是抱著正不適的肚子走到最高的山頭,從此堅持「不登長城非好漢」,更相信「登上長城一身汗」。想想這一段建築走過中國多少歲月,見證多少興衰,齊燕趙修了第一道長城抗外敵,結果躲不過秦的統一,秦始皇也把長城連了起來,誰知自己跟揭竿起義的陳勝吳廣住在同一邊,明朝也大肆的重修,最後還不是自己人李自成開關讓滿清進門,一堵牆擋得了一時的箭弩,卻抵得住千變的人心嗎?說到底這是給中國皇帝建一道心牆,等牆建好了後,人心也散去了。
很早之前在還沒有開始排行程的時候,我竟然有放棄長城的念頭,因為當時聽到的長城傳聞都是觀光泛濫、連卡拉OK都搬八達嶺上去之類的負面形象,但這樣不該的想法馬上被其他人阻止,加上剛好那幾天長城被評為世界奇觀的第一名,頓時覺得自己在做蠢事,到北京不去長城那乾脆別去了!後來才從書上知道北京附近能玩的長城可多了,我是孤陋寡聞。北京週遭有六段有名的長城,八達嶺算是名氣最高的,也是人最多的,居庸關是八達嶺的前哨,另外與八達嶺差不多近的是慕田裕與黃花城,慕田裕的設施齊全但人比較少,黃花城就沒有經過修復了,適合拿來健行,另外東北邊大概兩倍路程遠的有金山嶺與司馬台,金山嶺也算是維護完善,但要看最狀觀的長城景觀非司馬台莫屬,它的陡峭與狹窄並不是一般遊客所能輕易挑戰的,從網路上我也看到許多司馬台的照片,蜿蜒在雲霧中的身驅多麼引人入勝,但最終也只能挑其中一個。
我們本來要去八達嶺的,因為這樣可以順道去明十三陵,但後來因師傅能陪我們的時間有限所以改成慕田裕長城。九點多我們搭上了專車,我們這一車的大夥兒馬上變得跟觀光客一樣,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路上到底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被叫醒得時候只聽說長城到了,又看見車窗外豔陽高照,有些小販子來來往往,遊客並沒有很多,跟想像中的「盛況」不太一樣,這樣也好。師傅給了個時間,最好一點前下來,最慢不能超過一點半,因為他們要回去公司載人,其實兩位師傅一被指派要出來載我們玩就很開心,因為待在公司挺無聊。
因售票員有特別要求所以我收齊了大家的學生證去買票,之前都沒有收齊,只是拿自己的就能買全部學生票,票分兩種:紙張票跟光碟票,前者跟一般一樣,後者有附一張介紹長城的小光碟,當然也比較貴,售票員沒有刁難我們的台灣學生證,反倒是一再勸我買光碟票,「你們從台灣來的大學生更需要光盤,回去可以寫作文、寫論文,都是很好的材料。」這樣的理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因為我也是聽她這樣跟旁邊小學生的父母說的,妳說寫遊記還好,寫論文要長城做啥?不過我們還是發揮了資工系的思維,一個人買光碟票回去要摳的自己再摳。
我們討論了一下要怎麼走這段長城,上去有兩種方式:步行或纜車,下來有三種:前面兩種加滑道,滑道很有趣,它讓你坐在滑草那種小車上順著挖好的樹林溝道滑下來,速度可以很快,我們決定先走上去再說。剛剛買票的時候很多人,但過剪票口後就只剩我們了,其他人大多選擇纜車上去,我們順著標示不是很明確的路徑往上走,一開始的路段一點長城的味道都沒有,反而像登山健行步道,我們沿著石塊鋪面往上爬,心中期待與長城相遇的那一刻。
大約二十分鐘過後,隱約從叢林的縫隙間看到城牆壁的影子了,每個人難掩心中激奮跋足上奔,我墊後就為了補捉他們一顆顆腦袋第一次從城牆的凹潮中探出來的畫面,跟長城比人都是小的,那幾顆小頭就像木幹上長出來的霉絲一樣微不足道,若大的石塊捱過多少歷史刻痕,人哪得它百分之一的屹立不搖?難怪誰看了都感動,誰登了都會舒展胸懷,不是聽說從月球上看得到這一條線嗎?我們不正站在這條線上嗎?今天幾號?八月八號,大家紛紛拿起手機撥電話……
「喂?把拔,我是霈霈。」
「恩,什麼事?」
「我正在萬里長城上,要跟你說爸爸節快樂!」
「喔,謝謝,爸爸正在公司,在上班。」
有點像在哄孩子一樣,平常不太跟爸爸講話的我今天從萬里外的長城上打電話給他,他一定驚奇到忘了我幾歲了。城上見到的金髮比黃皮黑髮來得多,對他們來說這裡更令人難以置信,外國的男生大都脫去上衣打赤膊,把皮膚曬得通紅,他們有的人把這裡當健身房一樣來來回回慢跑,我是上到城牆後才知道根本沒有所謂「上去」或「下來」,長城就是那樣起起伏伏,打哪開始爬都一樣,只是滑道跟纜車分別在兩頭,我們只能擇一往纜車那個方向去了。
一個人登城如憑弔古人,望穿秋水不勝唏噓,看到的是摧殘後的傷龍,無力地攤在眼前;兩個人登城是高論古往,千縱史詩都赴笑談,看到的是一條團龍,圍繞著言語中所有話題;一群人登城則是跳躍今昔,獨論眼前的英姿煥發,看到的是一條奔龍,在向陽裡文舞兼施,我們是一群人,一路爬上爬下,歡笑不絕於耳,與朋友分享的時候,腳下的階梯已化為無形,疲累不曾冒上心頭。你可以說長城其實都長一個樣,但你會止不了自己頻頻回首用相機再多拍一點它的相貌,我們九個人除了大嬋沒相機外,其他人都拼命想把相機餵飽,深怕錯過了什麼;烽火台是長城上最陰涼的地方,我們每隔一段就會在裡頭休息片刻,我稱它烽火台是因為從小聽的故事是說這種小城台是點狼煙傳遞訊息用的,至於它看起來像不像這類用途就另當別論了;城牆邊還有幾處複製的砲臺,砲很小一根,大約才一公尺長,不過卻是大夥兒很愛合影的景點,也許距離我們愈遙遠的東西就愈像神話般勾引我們的心,砲臺耶!我們哪得機會聽過真正的轟轟巨響呢?
在一個烽火台出來的地方我們逗留很久,那邊有一處走回城牆的斜坡,走到這裡大家已玩興大起,一群女生前後在斜坡上站成一排,為接下來的學期校長盃拍「定名照」,我們新起的隊名叫「千手觀音」,千手又做「簽手」,我們資訊女排簽手遠赴北京的旅行老實說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一切都很合理得發生在眼前,但細想來九個人都要有條一致的心才能湊出一趟遠門,更何況是這麼遠的門呢?就像長城一樣,要蓋這麼長是帶著皇帝心中多大的決心呀!也像組一隻系隊,要走這麼久是要多少的汗水和努力呢?我們真應該把那兩座冠軍盃端到長城上來,讓它們也看看一望無際的天穹下,穿紅裳的我們在邊線上走著,天看不見我們,但我們瞧得見它,頗有「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之感。
大嬋今天衝很快,把我們這群玩瘋的小孩遠遠拋在後頭,常常在那裡兩處相望。慕田裕長城好像不是很長,沿路玩也在一點前走到了纜車的搭載口,洛梅說八達嶺比這裡長也比這裡陡,但如果要選第二次我還是選慕田裕,遊客少對我來講是最好的遊覽品質;我們分兩車搭纜車下山,這不到三個小時的面緣,將刻骨銘心。纜車很快,三兩下就把人送到了地面,回到山下恍如隔世,眼前夾道的紀念品攤販不斷吆喝兜售,突然很懷念城上的風聲,這裡怎麼這麼吵?我給老姊買了四個長城鑰匙圈,我跟她要慕田裕長城的圖案,她說:「長城都一個樣,沒啥能挑的!」可不勒!去過的就是去過的,感情可非同與它,那天大家挑名信片也以為頤和園是最摧我們開荷包的,當你親身遊蕩在裡頭的時候,周圍的氣紛已經緩緩地在身上結了絲,從此你就是用餘光都能認出它的背影來,我到過懸臂長城和慕田裕長城,其他的對我來說終究是萬里長城。
師傅載我們離開慕田裕,到來程看好的露天餐廳-—漁師傅用午餐,它很像台灣的露天海產釣蝦店,旁邊有一個大水池現撈魚,我們點的海鮮類倒不多,都是讓師傅幫忙點,北京的餐館有一點讓我們很困惑,就是他們很少聽得懂什麼叫「飯先上」,每次我們的要求都得到了點頭答應但卻沒有履行,害我們常常看著菜乾瞪眼,北京菜的味道稍重,沒飯有時會難以下嚥。
下午有個小景點—紅螺寺,我說它小是因為它本是為了彌補從八達嶺和明十三陵更動到只有慕田裕的落差,但紅螺寺本身可不小,它號稱「京北第一古剎」。紅螺寺建於東晉,迄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寺廟佔地廣闊,是北方最大的佛教盛地,香火鼎盛遠近馳名,紅螺寺屬於淨土宗,佛教到中國分為漢傳與藏傳,漢傳有八宗:天台宗、華嚴宗、禪宗、淨土宗、三論宗、法相宗、密宗和律宗,其中淨土宗最被中國下層社會接受,他認為靠人的力量是無法從現實間解脫,必須依靠佛力的救援才能到達極樂世界,很像基督新教在西方初出的主張,當然也都經過了被舊派視為異端的過程;光緒年間印光僧人在紅螺修息淨土,後來又到浙江普陀山建淨土道場,世稱「南有普陀,北有紅螺」。
可是,紅螺寺可沒對我們寬容,那售票員不願意承認我們的學生證,氣得我們來回跟她吵了三次,把所有台灣學生證和幾張國際學生證全丟到她面前,她不認就不認,斬釘截鐵得說:「這兒證不能用,要中小學跟大學的證才能用。」我氣急敗壞跟她吵:「上邊有寫字呀!我們都是大學生,怎麼不能用?」然後她就開始蠻不講理得嘀咕:「不行,這證不能用!」我們真的很生氣,連頤和園和長城這種大景點都沒多煩我們一句,一個紅螺寺憑什麼要這樣計較,一點佛家風範都沒有,最後只向她落下一去:「不認我們就不進去了!」大家索性在門口大牌樓照一張合照,順便在附近的佛物攤販逛一逛就走了。
接下來直接驅車回北京城,我們打今天起要搬去一輪她家住,所有家當已經悶在專車裡一天了,我們先回她在廣渠路的家,把東西安頓安頓後馬上又出門趕餐宴,本來今晚一輪沒有要跟我們一起玩,因為爸爸節他們另有安排,不過現在計劃大變改成我們要一起去跟她吃爸爸節大餐,餐廳是北三環的一家天和晟;與我們共餐的長輩除了吳爸爸之外,還有公司的總經理跟協理,桌子是坐長型的,所以我們坐這邊的聽不到那邊王師傅跟協理的耍嘴皮,但能聽總經理跟我們談北京的一些生活趣事,還有他去香港的點點滴滴,給我們到香港後的行程做參考,這一餐還是沒離開酒,吃得聊得都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