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們賴在民宿的床上,隔窗就能望見南灣,天邊掛著藍天白雲,空氣裡瀰漫著海水鹹鹹黏黏的味道,唉,美麗的時光總是匆匆。
我的生日已經過了,包括很多身邊人的生日,七、八月就是獅子座的時節,與我的獅朋好友們共同經歷。獅子座渴望被愛戴,所以願意用慷慨付出去換取,我的確這樣,我姊也的確這樣,我媽也的確是這樣,我爸也的確這樣,姑且不說是獅子以免以偏概全,但隨著年歲增長,我觀察到一些細微的內容,關於我們愈來愈像的現象。我們的付出,變成一種堅持,可能非常真心真誠,也可能參雜著重新編寫的邏輯,當一個我們捍衛著這份堅持時,你不確定我們是在擇善固執,還是在保護那些捏造的假象,如同媽媽選擇緊閉雙唇所以堅忍,如同爸爸選擇開口所以不斷說謊,那我呢?或許星座沒有關係吧,只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早餐時民宿老闆娘來與我們攀談,她說她是台南人,聊了很多自己的故事,也告訴我們恆春包子店的「發展史」,講著講著拖延了上路的時間,眼看太陽就要爬升至十點鐘的高度,馬虎馬虎的應付了老闆娘、拍了張合照,上路。但很快地去而又返,我竟然把整台單眼望在民宿大門口了。
要離開的此刻,再度見證我心裡的墾丁是那樣又可愛又可恨,昨晚在墾丁大街忍受各種濕溽的騷擾,是那樣的惹我嫌,我困惑為何對此地一直有嚮往?難道我也是被觀光政策的花言巧語欺騙下的笨蛋?如今背離著墾丁漸行漸遠,又要開始不捨了,即便是這樣一個令人失望的地方,她還是很美麗是吧?是吧?
原來嚮往墾丁,不一定是她的美,而是她的不同,奇特的地理景觀是那樣不同,寬闊的半島視野是那樣不同,依山傍水而建的大量房舍也是那樣不同,海風吹送著的夜市文化還是那樣不同。對,墾丁大街的擁擠,與基隆夜市、饒河夜市、逢甲夜市、花園夜市的擁擠,就是不同。為尋訪不同而出走,正是旅行迷人之處,猶如那年我在上海街頭看見囂張的扒手與可憐的乞丐,依舊動容。
來墾丁最後一個任務--拍一張城門單車照。我們騎到恆春東門,昨天已經在這晃過就不久留,但又因為東門的門沒有正對路口,沒有「出城」的感覺,我們又另外找到北門,事實上是因為錯變方位,找西門不得反而蒞臨北門城下,道路就穿越城門而出,想想也好,也是我們即將遠行的方向。勸君更盡一杯酒,北出此關不回頭。
從台南來時的心情,與回台南去的總是不同阿,總有別離時,但這風與路似乎不太捨得我們,海風作勢強拉住我們,路則偷偷抬升了坡度,前天來的時候那種一時辛苦一時暢快的感覺去哪了呢?為何北行只有一路爬行,騎得好痛苦阿!這次換我負責騎行李車了,第一天騎起來分明是跟健身房腳踏車般舒適的阿,怎麼今天變得如此變成一台笨重的胖子,我靠兩條腿使勁地踩,其他三個人早就遙遙而去了。
相較於來時愉悅的心情,回去就不是那樣痛快,笨重的爬坡不說,近正午了卻遲遲找不到半家餐廳可以裹腹,我們一路騎到枋山終於受不了了,在一家大型水果賣場停下腳步。台26線沿路很多這樣的大型水果賣場,專攻陸客市場,人家可是坐遊覽車一票就40人,下車蝗蟲過境就留下遍地黃金的,而我們四個簡直像寒酸的乞丐,猶豫半天一份芒果創意冰品、一棵鳳梨、一顆蓮霧,然後聽隨店員的建議到對面小社區裡買了麵,就這樣鹹鹹甜甜地混了一餐。吃飽了就上路,毫不含糊。
有別於來時的台1線,我們騎台17回高雄,台17濱海公路的「濱海」二字是如此令人憧憬,誰知卻是台灣發展最醜陋的一面。曾幾何時,台灣在海邊闢建了一塊塊的重工業區,抽取大量的海水用以降溫,再排放大量熱汙染、金屬汙染、化學污染的水進入大海,把海當成用之不竭汙之不穢的資源,十年復十年的糟蹋。屏東新園鄉跨過雙園大橋進入高雄林園鄉時,我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條橋有2.8公里之長,但就在2公里外的盡頭看見的是一根根黑色尖銳的鉚釘,硬挺挺地頂著烏鴉鴉的天穹,那不是人為頂天立地的英姿,而是大自然如坐針氈的痛苦,當盡頭愈來愈近也愈來愈盡,鉚釘變成了擎天的墓碑,取代墓誌銘的是滾滾而出的灰煙,像疾湧而出的瘴氣,像叨叨不休的苦水,更像呢喃不止的緊箍咒,阿,我頭好痛!善言之,如啟動了宮崎駿的霍爾移動城堡,惡言之,如敞開了羅丹的地獄門。
我在屏東著手推動氣候變遷調適計畫已半年多,聽多了有關高屏溪嚴重汙染的問題,聽過各種不滿的抱怨,高雄的汙水裝進了屏東人的腎,高雄的臭氣塞住了屏東人的肺。而今,我感受到了那麼一點點嚴重,林園工業區的畫面至今仍如夢靨。進入高雄,對美也就不再奢求,工業區烏煙瘴氣的交通已把我們徹底地洗過一遍,我想已透徹地懂了。
在林園鄉轉進台25往北,過了大寮就會進入鳳山,也是佳桂的家,佳桂說這條路會經過阿嬤家,她有兩個阿嬤,我想不管是幾個阿嬤,「阿嬤」這個名詞總是有種溫暖包覆的力量,管她坐落在哪塊是否被汙染的土地,我們就是沿著佳桂阿嬤回家的路回家了。
送走了佳桂,約莫已經晚上七點,我們三個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騎,雖然與前天路線完全一至,但前日白晝暴雨之下與今日夜黑風高相比,還是別有風味。但身體真的很累了,我們埋頭在夜幕裡前行,抓到了呼吸與踏板的節奏,哼著自己指揮自己的曲調。我們如期地在晚間10點趕回了台南市健康路的GIANT直營店,歸還租借的腳踏車。
旅行的句點其實畫得有點草率,只因為我們不再是學生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道別、好好慶功、好好玩味過去72小時發生的點點滴滴,帶著一身疲憊的行囊回到家裡,準備隔日的上班行程。真的非常感謝一起冒險的妳們,從小我總是第一個嚷著要做一些自己沒做過的事情,然後就揪著人上路了,但我也很幸運不只自己沒有垮過,被揪的人也都很給力地一起走過來了,2005單車往返淡水、2006單車環島、2007單車北海岸、2008單車台11、2009單車北宜東北角、2010單車繞桃園,然後今天2012單車墾丁,這些旅程或是一個人或是一群人,我看過很多人說出門遠行可以真正考驗彼此的友情,一趟旅行就能讓朋友反目成仇,但我想如果採用單車旅行應該就不會太慘吧,因為每個人都忙著顧好自己,剩下的相處時間想必更加珍惜,像我第二天就有這樣的感覺。今日,昔日單車旅伴已各奔東西了,但共同的回憶我總是有一點一滴得記著。
攤開單車旅行地圖,我再畫上一條線,台南至墾丁,我和其他三個人一起走過。想起兒時看著母親手上的照片,掃描過腦子裡種種美麗境界,我還是選擇相信有個地方可以讓人活得快樂與和諧。
執筆之時乃2012年8月26日,恆春半島在天秤颱風中重創,水淹及胸,3萬戶斷電,農作物損失面積23公頃,居民說:「八八風災也沒淹這麼高」,氣象局表示8月24日打破恆春地區單日雨量最高紀錄。「打破歷年最高紀錄」這句話近年在台灣已經習以為常了,只是地點與受難人不同的差別,颱風愈來愈多,雨水愈來愈多,每一次都要把台灣柔腸寸斷,尤其對於剛離開的我們,難以置信。
2005/7/20我的日記:「颱風過境一片狼籍,旅程為何常是災難的序曲、危險的伏筆?花蓮,沒多久前還漂漂亮亮站在我眼前,現在已經如何?海棠,美麗的名字,是否忌妒著七星潭耀眼的光芒?一陣風吹起,逼它黯然失色。去年,我才走過白楊步道,回來沒多久豪雨使之坍方,四年前到南投仁愛鄉一遊,歸來隔天納莉擺起滔滔土石流,我才離開的木屋被淹蓋了一樓。」「七星潭會復活,花蓮會治療創傷,洗心革面,是否暗示我還可以再去走一遍?」山山水水妳沒有錯,錯的是我們逼妳們從生生不息的迴圈變成無法回頭的直線,毀容是妳唯一的解,可惜卻還是構成人類想再探望妳的理由。
只有人,踏過的印無法抹,走過的路不回頭。
我的生日已經過了,包括很多身邊人的生日,七、八月就是獅子座的時節,與我的獅朋好友們共同經歷。獅子座渴望被愛戴,所以願意用慷慨付出去換取,我的確這樣,我姊也的確這樣,我媽也的確是這樣,我爸也的確這樣,姑且不說是獅子以免以偏概全,但隨著年歲增長,我觀察到一些細微的內容,關於我們愈來愈像的現象。我們的付出,變成一種堅持,可能非常真心真誠,也可能參雜著重新編寫的邏輯,當一個我們捍衛著這份堅持時,你不確定我們是在擇善固執,還是在保護那些捏造的假象,如同媽媽選擇緊閉雙唇所以堅忍,如同爸爸選擇開口所以不斷說謊,那我呢?或許星座沒有關係吧,只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早餐時民宿老闆娘來與我們攀談,她說她是台南人,聊了很多自己的故事,也告訴我們恆春包子店的「發展史」,講著講著拖延了上路的時間,眼看太陽就要爬升至十點鐘的高度,馬虎馬虎的應付了老闆娘、拍了張合照,上路。但很快地去而又返,我竟然把整台單眼望在民宿大門口了。
要離開的此刻,再度見證我心裡的墾丁是那樣又可愛又可恨,昨晚在墾丁大街忍受各種濕溽的騷擾,是那樣的惹我嫌,我困惑為何對此地一直有嚮往?難道我也是被觀光政策的花言巧語欺騙下的笨蛋?如今背離著墾丁漸行漸遠,又要開始不捨了,即便是這樣一個令人失望的地方,她還是很美麗是吧?是吧?
原來嚮往墾丁,不一定是她的美,而是她的不同,奇特的地理景觀是那樣不同,寬闊的半島視野是那樣不同,依山傍水而建的大量房舍也是那樣不同,海風吹送著的夜市文化還是那樣不同。對,墾丁大街的擁擠,與基隆夜市、饒河夜市、逢甲夜市、花園夜市的擁擠,就是不同。為尋訪不同而出走,正是旅行迷人之處,猶如那年我在上海街頭看見囂張的扒手與可憐的乞丐,依舊動容。
來墾丁最後一個任務--拍一張城門單車照。我們騎到恆春東門,昨天已經在這晃過就不久留,但又因為東門的門沒有正對路口,沒有「出城」的感覺,我們又另外找到北門,事實上是因為錯變方位,找西門不得反而蒞臨北門城下,道路就穿越城門而出,想想也好,也是我們即將遠行的方向。勸君更盡一杯酒,北出此關不回頭。
從台南來時的心情,與回台南去的總是不同阿,總有別離時,但這風與路似乎不太捨得我們,海風作勢強拉住我們,路則偷偷抬升了坡度,前天來的時候那種一時辛苦一時暢快的感覺去哪了呢?為何北行只有一路爬行,騎得好痛苦阿!這次換我負責騎行李車了,第一天騎起來分明是跟健身房腳踏車般舒適的阿,怎麼今天變得如此變成一台笨重的胖子,我靠兩條腿使勁地踩,其他三個人早就遙遙而去了。
相較於來時愉悅的心情,回去就不是那樣痛快,笨重的爬坡不說,近正午了卻遲遲找不到半家餐廳可以裹腹,我們一路騎到枋山終於受不了了,在一家大型水果賣場停下腳步。台26線沿路很多這樣的大型水果賣場,專攻陸客市場,人家可是坐遊覽車一票就40人,下車蝗蟲過境就留下遍地黃金的,而我們四個簡直像寒酸的乞丐,猶豫半天一份芒果創意冰品、一棵鳳梨、一顆蓮霧,然後聽隨店員的建議到對面小社區裡買了麵,就這樣鹹鹹甜甜地混了一餐。吃飽了就上路,毫不含糊。
有別於來時的台1線,我們騎台17回高雄,台17濱海公路的「濱海」二字是如此令人憧憬,誰知卻是台灣發展最醜陋的一面。曾幾何時,台灣在海邊闢建了一塊塊的重工業區,抽取大量的海水用以降溫,再排放大量熱汙染、金屬汙染、化學污染的水進入大海,把海當成用之不竭汙之不穢的資源,十年復十年的糟蹋。屏東新園鄉跨過雙園大橋進入高雄林園鄉時,我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條橋有2.8公里之長,但就在2公里外的盡頭看見的是一根根黑色尖銳的鉚釘,硬挺挺地頂著烏鴉鴉的天穹,那不是人為頂天立地的英姿,而是大自然如坐針氈的痛苦,當盡頭愈來愈近也愈來愈盡,鉚釘變成了擎天的墓碑,取代墓誌銘的是滾滾而出的灰煙,像疾湧而出的瘴氣,像叨叨不休的苦水,更像呢喃不止的緊箍咒,阿,我頭好痛!善言之,如啟動了宮崎駿的霍爾移動城堡,惡言之,如敞開了羅丹的地獄門。
我在屏東著手推動氣候變遷調適計畫已半年多,聽多了有關高屏溪嚴重汙染的問題,聽過各種不滿的抱怨,高雄的汙水裝進了屏東人的腎,高雄的臭氣塞住了屏東人的肺。而今,我感受到了那麼一點點嚴重,林園工業區的畫面至今仍如夢靨。進入高雄,對美也就不再奢求,工業區烏煙瘴氣的交通已把我們徹底地洗過一遍,我想已透徹地懂了。
在林園鄉轉進台25往北,過了大寮就會進入鳳山,也是佳桂的家,佳桂說這條路會經過阿嬤家,她有兩個阿嬤,我想不管是幾個阿嬤,「阿嬤」這個名詞總是有種溫暖包覆的力量,管她坐落在哪塊是否被汙染的土地,我們就是沿著佳桂阿嬤回家的路回家了。
送走了佳桂,約莫已經晚上七點,我們三個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騎,雖然與前天路線完全一至,但前日白晝暴雨之下與今日夜黑風高相比,還是別有風味。但身體真的很累了,我們埋頭在夜幕裡前行,抓到了呼吸與踏板的節奏,哼著自己指揮自己的曲調。我們如期地在晚間10點趕回了台南市健康路的GIANT直營店,歸還租借的腳踏車。
旅行的句點其實畫得有點草率,只因為我們不再是學生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道別、好好慶功、好好玩味過去72小時發生的點點滴滴,帶著一身疲憊的行囊回到家裡,準備隔日的上班行程。真的非常感謝一起冒險的妳們,從小我總是第一個嚷著要做一些自己沒做過的事情,然後就揪著人上路了,但我也很幸運不只自己沒有垮過,被揪的人也都很給力地一起走過來了,2005單車往返淡水、2006單車環島、2007單車北海岸、2008單車台11、2009單車北宜東北角、2010單車繞桃園,然後今天2012單車墾丁,這些旅程或是一個人或是一群人,我看過很多人說出門遠行可以真正考驗彼此的友情,一趟旅行就能讓朋友反目成仇,但我想如果採用單車旅行應該就不會太慘吧,因為每個人都忙著顧好自己,剩下的相處時間想必更加珍惜,像我第二天就有這樣的感覺。今日,昔日單車旅伴已各奔東西了,但共同的回憶我總是有一點一滴得記著。
攤開單車旅行地圖,我再畫上一條線,台南至墾丁,我和其他三個人一起走過。想起兒時看著母親手上的照片,掃描過腦子裡種種美麗境界,我還是選擇相信有個地方可以讓人活得快樂與和諧。
執筆之時乃2012年8月26日,恆春半島在天秤颱風中重創,水淹及胸,3萬戶斷電,農作物損失面積23公頃,居民說:「八八風災也沒淹這麼高」,氣象局表示8月24日打破恆春地區單日雨量最高紀錄。「打破歷年最高紀錄」這句話近年在台灣已經習以為常了,只是地點與受難人不同的差別,颱風愈來愈多,雨水愈來愈多,每一次都要把台灣柔腸寸斷,尤其對於剛離開的我們,難以置信。
2005/7/20我的日記:「颱風過境一片狼籍,旅程為何常是災難的序曲、危險的伏筆?花蓮,沒多久前還漂漂亮亮站在我眼前,現在已經如何?海棠,美麗的名字,是否忌妒著七星潭耀眼的光芒?一陣風吹起,逼它黯然失色。去年,我才走過白楊步道,回來沒多久豪雨使之坍方,四年前到南投仁愛鄉一遊,歸來隔天納莉擺起滔滔土石流,我才離開的木屋被淹蓋了一樓。」「七星潭會復活,花蓮會治療創傷,洗心革面,是否暗示我還可以再去走一遍?」山山水水妳沒有錯,錯的是我們逼妳們從生生不息的迴圈變成無法回頭的直線,毀容是妳唯一的解,可惜卻還是構成人類想再探望妳的理由。
只有人,踏過的印無法抹,走過的路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