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y 5, 2006

單車環島(一):台中-新竹

夜已深黑,我在一樓做最後一回的行前檢查,拉拉馬鞍袋確定它已經安穩地在單車後座入睡,一切可以說是那樣寧靜,蓄勢待發地沉住氣。我看著四輛單車整裝並列,相依四年來就屬此回我的單車最美麗,像出征前不斷撫摸著這匹戰馬,低身耳語訴說著彼此的依賴:馬兒妳明天將看到什麼?馬兒妳明天將往何處踏蹄飛奔?我關上燈,馬兒妳可看清楚看仔細了,是那冉冉升起的旭日。

太陽露臉了,四個人約好穿上大資盃藍色工作服,這是我們四人共同擁有的一件排汗衫,過去兩年暑假我習慣在年輕的旅程中挑一天讓大家穿「制服」,前年的閱讀台中市黃衫與關山的豔陽一起閃耀,去年的BikeLane白衫和花蓮的白浪一起波濤,相較下今年的深藍色顯得沒那麼朝氣,也許是該學會成熟穩重的時候了,在這趟未知的旅程中。


媽媽也起了大早說要為我們弄早餐餞行,她將開車伴我們到台中縣市的交界,正是航空母艦上戰機起飛用的助跑器,要在比正常陸地還短的跑道上迅速達到那加速度、拿捏時間點即時離地升空,我們是群空有勇氣的傢伙,胡亂弄了一通便喊著上路,什麼行前學習訓練只學了些皮毛,總以為急中就會生智、遇上了再說,媽媽這個助跑器只能為我們做這些了,出了航道就不是她熟悉的地盤,當然也不會是我們的。需要助跑器嗎?當然需要,沒出一公里馬尼就發現防風鏡丟在家裡,趕緊呼叫助跑器為她多「跑」一趟。

潭子鄉的歡迎石碑屹立在眼前,到此刻已經是走一步算一步了,所有的規劃自此開始面臨許多變數,見招拆招是唯一的戰術,所謂冒險就是在還沒開始前就隱約感覺到它的威脅,無所不在。


從台中市出去一直到豐原市,我選擇了台3線,沿著北屯路筆直向北,穿過潭子鄉直驅豐原市中心,這是我有把握的一條路線,去年暑假自己閒來無事騎車循著台三線想探訪耳聞的潭雅神自行車道,那天我有找到自行車的出入口,但今日可沒有這雅性,因為馬尼和一分還沒出台中市就已經跟丟了,出了這麼多狀況讓我這領頭導航的捏了幾把冷汗,往後的行程我得多對身後留點神了。

進了豐原市,對此印象是兩年前火車環島的最後一站,我們停留在一位朋友家,她爸爸是久久回家一次的大陸台商,那房子可像皇宮般富麗堂皇,獨門獨棟獨院外環室內階梯,兩套高級影音設備的客廳,每一臥房隨附一有淋浴間的衛浴室,我在裡頭興奮得轉圈子,天真以為全豐原市都是有錢的台商。豐原最有名的當然是廟東小吃,廟東的「廟」是指面坐中正路的慈濟宮,聽朋友說全豐原的人都認廟裡的註生娘娘作乾娘,每過一段日子會前去拜拜上香求個平安;廟以東的街巷就是小吃街了,我只記得當時品嚐過鳳梨冰、涼圓、蚵仔煎、蟹肉羹等,其餘記不來的記憶只能留給當時了。


我們不小心騎進市前街的傳統市場,前方亂雜雜的逼我們掉頭回行,改從外環道路繞到三豐路,顧名思義三義到豐原的連接道路,不過中間還差了個后里鄉。

后里鄉以馬聞名,今日我們架著四匹鐵馬而來也算是同好相會吧!真馬鐵馬,能環島的才是好馬,我們只能偏愛囉!出了后里便進入苗栗縣三義鄉,台13也進入險升坡階段。


此真乃初生之犢不畏虎,大膽兼無知的我在頭一天就挑了這好漢坡,結果證明高估自個兒了。我們才沒前進多少就止步,剛好在與中山高速公路交差的路段,我們躲在高架橋的蔽蔭下喘口氣,旁邊國道呼嘯飛過的車輛第一次讓我有汽油比潤滑油強大的念頭;不行,才小小一段上坡怎能就這樣洩氣呢?就算用牽的也要給它牽到山頭頂上去,後來又沒撐多久全員果真下馬用牽的了,此時一台小貨車從對向駛過,駕駛竟向我們大聲調侃:「偷懶喔!」哼!有本事你也來靠鐵腿跟潤滑油試試,如何?


以時速不過四公里的速度步行了一段時間,遠遠瞧見一根巨木直直插在地表上,高聳、氣派,上頭斗大的五個字「三義雕刻城」,遠近馳名的木雕城就近在眼前,左面依山、右面連幾家鐵門深鎖的木材行卻難掩淡淡的木香四溢飄散,這兒沒什麼人,可見還只是邊境,真正精彩的在後頭,但我們得先解決眼前又一大段上坡。再行了一段遇上一家全家便利商店,久旱逢甘霖,大夥二話不說殺進去買沙士灌溉,「這裡已經是三義最高點了,往前走一小段就開始下坡,一路都是下坡。」店員的話徹底鼓勵了我們,苦盡總是會等到甘來的。


果不其然,下坡路段可是一波接著一波,兩腳就這樣歇在踏板上一路往下滑,滑過左手邊裕隆車場,滑過三義工業區,滑進漸趨熱鬧的三義街區,這裡稱作「木雕藝品街」,木香味更濃更厚了,我猜這裡的人也用不著噴什麼香水吧!在一條小路左轉,又是一大段陡升坡,我們費盡了力也要爬這一段,因為藏在上頭的正是三義的觀光招牌—木雕博物館,不過我們只是很鄉民得來留個影如個廁,而繼續上路享受滑行之感才是暢快之處阿!


出了三義就是銅鑼鄉,一路平坦帶點下坡,騎起來特別順暢,省道兩旁盡是稻田,彷彿置身在港尾爺爺家的田野間,只是少了點曲折而已,我們加快腳步趕路,今日中繼站選定為苗栗市,但在經過早上台中市的失誤和三義前段的折磨後進度有些落後,雖然過了銅鑼鄉就是苗栗市,眼下還是有點距離。

日正當頭,十二點多我們終於駛進苗栗市,達成目標讓我吞了顆定心丸。每到一個城鎮我們習慣先找火車站,它比地方政府更具旅遊上的地標性,四個人於是在苗栗市裡繞圈子,想找到車站搞清處東西南北,但說也奇怪,光天化日下整個市區像廢城一樣鮮無人煙,店家也都大門深鎖,我們花了點時間才找到一家海產店填填肚子。


吃飽喝足後又在一家7-11裡打個盹,兩點正式起行,我們還是先去找剛剛沒找著的苗栗車站,誰知又是一陣鬼打牆撞不出去,此時一位綁著馬尾的男生出現,「妳們還在喔!」剛進苗栗市時我們遇到過一次,他說他是開單車行的,所以見人騎車會多關心一下;那現在來的正是時候,我趕緊請他指點迷津,於是他帶我們騎到車站前廣場。

「妳們要環島喔?」他打量了我們的裝備語帶遲疑。

「是阿!才第一天而已,怎麼了?車子太爛嗎?」我其實有些恐懼這幾台還貼著學校車
牌的校園車能不能撐過十四天的考驗。

「車是還好啦!只是妳們的行李有點少。」原來他是懷疑這個,我原以為這種擔車玩法就是行李愈少愈好,所以大家只帶個兩三件衣服每天勤洗。

我們向他說行李的事沒問題,順便問了東部的一些路況便告辭了。他是我們旅程中第一次的救援,但也是第一次的質疑。


出了苗栗市、穿過造橋鄉、跟頭份鎮擦個邊、再進入竹南鎮,一路平坦我們也沒怎麼停留,一直到過了竹南北邊的鹽港溪,一個交會點台13全程結束,接下來就是台1的天下了,而我們此刻也離開苗栗進入新竹市了。

台灣主要省道在東為台9和台11,在西就是台1跟台3,台3是起伏曲折的山路,體力過盛或吃飽閒著的才會去挑戰台3,一般環島走台1線為多,北起台北南至楓港,一路都算平坦,聽其他環島前輩說有時候會騎到很無聊,跟重訓室裡踩腳踏車沒兩樣,我倒覺得差很多,台1這重訓室可沒冷氣啊!

古時候的驛站是給旅人路程中歇馬用的,那我把它用在這裡可再恰當不過了。下午五點左右我們順利抵達新竹車站,第一天的行程算是完美結束,我的里程錶顯示 84公里,但一分行前的測量是98公里,可見我的輪圈設定太小,那里程錶除了時間外都形同虛設,將錯就錯我也不想重設了。經過一天騎車的感覺,對速度和時間大概也拿捏一二,如果說在沒什麼上坡的情況下,其實往後十幾天的里程數都有非常充裕的時間可以運用,除了那可怕的蘇花公路以外。


新竹驛站東道主當然是找清大的老朋友良玉了,她還拉了一樣是老朋友的小頭來助興,在清大附近一家「忙裡偷閒」的餐館共享晚餐,對我而言這是故友重聚的美好時光,對馬尼而言是球迷觀看職棒雄獅大戰的精彩時光,那對一分一輪而言可能就是能好好歇腿享點口福的放鬆時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