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ember 15, 2005

在羅東,與馬修連恩

"There're two kinds of love, one is the love between people, another is the love from nature."
"The nature loves us because we're alive, she wants us to keep living."
"Whenever I am beside the sea or beside the mountain, I feel that I'm given love by the nature."
--Matthew Lien--

台九線,BMW寶藍色1100c.c重型機車
馬修轉過頭來對我說:「好啦!我不玩了,我可不想嚇到妳。」
嚇到我,沒錯,他已經給我開了個大玩笑
一聲不吭得瞬間加速到130,我無暇記得是如何在剎秒間避免自己飛出去

「帽子還在嗎?」
「只要我看不到東西,就代表我帽子還在頭上」我嘴硬,也想開他個小玩笑
「真高興你們來,不然就要一整天坐在電腦前面,我會瘋掉。」


馬修約Tobe去羅東玩,Tobe是徒弟的英文名字
則諭、安慈、我跟著去,認識馬修連恩
「我生在加州,那是個靠海的地方,七歲的時候移居加拿大,住在山區,但實際上,離海的路程不到兩小時,所以在那,我看不到海,但我聞得到海的氣味,我知道,海就在某不遠處。」
就在眼前,南方澳礫岸海灘
馬修像個孩子一樣,脫去了外衣撲向大海

「嘿!下來游啊!喔~~~」

四個賴在岸邊的人,微笑以對,不知是不夠大方還是不夠大膽
看著那落腮鬍長頭髮的大孩子,在海面上平躺
喔不…還是我看錯了
曬得滿臉通紅,活像京劇裡大紅臉的關公
一個來自加拿大寒冷國度的大個子,現在正享受台灣溫煦的海風和微浪
頃刻間,我以為這是一幅畫
碧海、藍天、礫岸、泳客,普通的字眼,何時拼湊得如此,和諧,深刻
我們在豆腐岬附近海產店吃大桌飯,老闆熱切招待
馬修很聰明得選擇冰箱旁的位子,讓他可以隨時轉身拿麥仔茶
生魚片、炒牡蠣、蒸鮮魚、炸螃蟹......
非常驚訝得發現,馬修用筷子比安慈還要熟練
「十歲媽媽在中國城買雙筷子給我,我就開始練習了。筷子比刀叉湯匙更優雅,它可以減緩吃飯的速度,讓你有更多時間去跟同桌的人閒聊分享。」
五個人舉起麥仔茶,厚撘啦~~~~一乾而盡
「我認識好多人,真的很想都記住他們,但是你知道的,我沒辦法負荷,常常有人一小時前才跟我講過話,我就已經不認得他的臉,感覺很遭,我並不想傷害他的心。」
在步行前往豆腐岬岩區路上他跟我說

天真的人,不懂得什麼叫「有名」,他付不起「有名」的代價
叫人無情好殘忍,尤其是對這樣一個擁有豐富感情的人

豆腐岬並非豆腐岩,而是易碎的板岩頁岩,增加我們行走的難度
馬修帶我們爬下一處小海岬,他曾經在颱風天於此錄製海水猛力衝灌的怒吼聲

「不會有雜音嗎?」
「喔,其實不會,這地方除了風與海,它很寂靜。」


為什麼?此刻我似乎是藉由馬修的眼耳,才領略到台灣的美、台灣的靜
這讓我慚愧...
跨上機車,五個人再度上路
馬修動不動就飆到80 100,兩輛50cc追得辛苦嗎?嘿嘿,我不知道...
回羅東的方向,我們往冬山河親水公園附近
馬修的朋友家在那裡,也是他的工作室
小小一間像客廳的空間,昏暗的燈光
周圍牆上掛著象徵各種文化的符號圖騰
一架鋼琴沉靜安坐,我不懂鋼琴,只聽安慈說它的按鍵很不錯
馬修進來,直接在鋼琴前上座
敲下第一聲琴鍵,連綿、延伸,傾泄而出
一首我耳熟能詳的歌曲
曾經,在我房間音響旁,我聽過,他錄的這首歌
曾經,在台中中山堂,我聽過,他演的這首歌
而今,在羅東工作房裡,我再度聆聽,他親自為我們唱的這首歌

「我和那女生再一次會面,度過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分別那天,我乘著火車離開,在車上睡著了,夢中浮現出這首歌,一醒來我就趕緊寫下這曲子。」

為音樂而活,旋律就是他的生命,像性格一樣形影不離
與其說每首歌都有一段故事,不如說每首歌都是他的一絲性情
他唱起阿美族的歌,也順帶跳起阿美族的勇士舞

「我之前在都蘭待過一段時間,和那邊的阿美族有些計畫,認識一個人叫阿仔,他是負責有關原住民文化的人,可是他心中卻充滿許多困惑與不解。有一天,他一步步走向大海,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空氣中析出一層寧靜,這氣氛凝在馬修起落的雙手中
「你們根本不要去懷疑自己是屬於中國還是台灣,就光是在這塊土地上,就這腳底下的地方,你看到最寶貴的歷史、最美麗的文化,你要去感覺它,而不是去問他的歷史。我的加拿大只有一二百年的歷史,台灣擁有好多好多,好多在國民黨過來之前的寶藏,夠你們去細細品味。」
他在車上跟我說的

「宜蘭地底下埋著一股熱流,到處都是,在礁溪冒出地面成為溫泉;它也一直流到龜山島,我曾帶著兩部淺水錄音機淺到島底三十公尺的地方,錄下火山口冒出熱器的聲音,哭嚕哭嚕...,他們是一體的,我到處錄音其實都是來自一地的,那就是宜蘭。」

一個人的熱忱,就是真誠的表現出自己的體會
馬修對這塊地方的愛,對自己心靈的愛,表露無疑
「音樂,是直接發自我內心的,我因此感動、激動,我想和大家分享是因為它讓我驚心動魄,它是個好東西,就像你早上在海邊撿石頭,一定是看到很漂亮的石頭才會給朋友欣賞。」

他不是成功的音樂家,是天生的音樂家
但我想更確切得說,在他的生命中根本不該有「音樂」這字眼
「音樂」已經被賦予太多栽培、太多解釋、太多神話
馬修只是,把內心想說的話轉成聽覺,非常非常純潔乾淨
鋼琴,他只跟老師學了兩個禮拜
馬修要求自己尋找
「我有一片CD,『海角一樂園』,那就是我作宜蘭的音樂。」
「我有聽CD名稱,但是沒聽過耶~」
「噢!嘖…..你最好給我聽一下!」
「呵~也許吧!如果我有錢….」
「就當我說的,你可以去倒考一片來聽,我同意你這麼做。」
「真的嗎?」


馬修微笑點點頭
接近五點,他騎車帶我們去車站
互道,再見